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变装情人 作者:千川玦 文案 这篇是美国电影《迷恋荷尔蒙》(soldier\'s girl)为背景改编的小说(算是同人吧应该),女主虽然是为跨性别者,但从某些方面我觉得应该算是言情,也是对LGBT这个群体的尊重。简介里面不能多说,详情请看自序,笔芯~ , 内容标签: 英美剧 边缘恋歌 美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裕初丽贝卡·格劳恩 ┃ 配角:基蒂凯文林先生林太太格劳恩太太 ┃ 其它:李佩斯(LEEPACE)《迷恋荷尔蒙》(solier\\\\'sgirl)瑟兰迪尔 ================== ☆、自序   在B站第一次看由特洛伊格雷提(Troy Garity)和李佩斯(Lee Pace)主演的文艺片电影《迷恋荷尔蒙》(Soldier\'s girl)的时候,我对佩佩的第一反映便是:“这世上竟有女装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坦白说,作为一名合格且敬业的花痴,一开始完全是被主角的颜值所吸引。再加之Lee Pace能将一个女性演绎地如此细腻端庄,电影虽不见有大名气,但豆瓣评分能一路飙至8.5分以上亦不奇怪。   我也和很多影迷一样,将这部电影翻过来覆过去地刷,惊叹于两位主角的演技和美貌。可渐渐的,也开始注重起该片所想要表达出的内涵。   变性舞者Calpernia Addms和空降步兵Barry Winchell相遇相爱,却最终因为社会上的种种原因,以及当时美国军方所颁布的对于军人同性恋行为的“不问,不说”政策而天人两隔。年近22岁的Barry,在患有精神疾病室友的教唆下,在美国独立日当天下午毫无防备的睡梦里,死于一个十六岁新兵的棒球棍下。彼时,大片大片的鲜血迸溅成花,触目惊心地开在雪白的床单上,墙壁上。   与此同时,Cal在独立日选美活动中拿奖夺魁。她满怀欣喜地回家,却在电视新闻中猝不及防地看见Barry死亡的噩耗。她跌跪在地,失控嚎啕,嗓音嘶哑地想要控诉着些什么,可最后只能痛哭出:“他们杀了他......”悲恸到几乎不成句子——   电影故事在大喜大悲的交织中进行,观众的情绪也被紧紧牵动。为他们的相爱而祝福,为他们别离而悲痛。即便是电影的最后两个凶手被绳之以法,但也再不能挽回弥补得了什么。   原型Calpernia Addms女士在遭受失去挚爱的巨大打击后,已经接受了变性手术,完成了自己的蜕变。以一个全新的,女人的身份,坚强地活了下来。并建立了自己的个人网站,积极地为他们这个群体的权益做着斗争。Barry年迈的母亲,在痛失爱子之后,也并没有一蹶不振,怨天尤人,而是不辞劳苦地奔走呼吁于社会各处。她从不认为Barry和Cal之间的关系是同性恋行为,自己的儿子也并不是个同性恋。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儿子所受到的灾难再次降临到别人的孩子身上。   很幸运,在这场震惊全美国上下的凶杀案之后,Barry Winchell是最后一位因“不问,不说”政策而丧失生命的受害者。但在另一个角度而言,又显得极尽悲哀。   我写这部短篇的目的,除却电影和演员本身带给我的震撼之外,另有一个深层的原因——我认为,《迷恋荷尔蒙》(Soldier\'s girl)这部电影,只是从士兵Barry的角度表达了一个作为常人口中所谓的“同性恋”,在当时的社会,军中对于他,已以及这个群体的歧视。而只有在很少的方面有提及Calpernia作为一个变性人,她所需要承受的社会压力和舆论。   从我个人角度认为,身为一个跨性别者,也就是正常人口中的“异性癖”,甚至是“人妖”、“变态”,Cal所遭受到的社会暴力一定会比同性恋要多得多。但这一点却并没有在电影中得到足够的宣泄。抱着这种压抑的想法,我写出了这篇《变装情人》。女主Rebecca Graun完全是从Lee Pace所饰演的角色中脱出来的,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使这个角色不偏离原来的轨道。但出于很多方面的原因,(比如情节需要,不和电影重复之类)我更换了男主,使他作为一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华裔。看第一章开头部分你或许回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和《迷恋荷尔蒙》(Soldier\'s girl)的开头并无多大差别,甚至可以说成是一模一样。可在末几章会让你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具体情节我当然不会剧透了(笑)。   最后,希望拙作能够稍稍让用心看过了的读者体会到变性人,同性恋这些特殊群体处于社会中的不易。以后若能遇见,不说关爱,请至少不要给予他们嘲讽与白眼。当然,能够给予鼓励和帮助更好。本文手稿初步估计有七万多字,已完结,坑品保证,祝观者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放归为衍生一类,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放了,因为衍生一类中大多数都是xxxx之xxxx什么的吧,我这篇只有相似背景而不同名,估计大家不管是看书名还是人名都会是一脸懵逼的吧,emmmmm...... 我真的不是伪更,我是钻研了贴图大法,来贴图的 电影海报: 左右下角为原型Barry Winchell以及Calpernia Admms 原型女主某些角度真的很像女神Monica啊 下面是导演演员以及原型合影哦 军嫂开门杀 ☆、变装俱乐部   午夜是酒吧总是最喧闹的时候,重金属的摇滚乐曲撞击着人的耳膜,各种颜色的灯光在一张张肤色各异的面孔上来回闪过。空气中着满溢香水、烟酒、大.麻交汇的味道。   酒吧中央,是一座T型舞台,上面竖着一根钢管。   妖冶颓靡的配乐响起,大红色的幕布随之拉开,一个身形高挑的金棕色卷发女郎在幕后亮相。她双手放置于腰侧,身体看似闲散地倾向于一边,实际上却是在凸显臀部的曲线。女郎踩着猫步走到了舞台中央,她斜戴着一顶黑色海军帽,穿着吊带黑丝长袜的美腿斜斜站立,黑色皮质束身胸衣勒出一把只堪一握的纤瘦腰身,复古烟熏猫眼妆搭配烈焰红唇更显迷离妖娆。在背景音乐的女声中,她抬起一条穿着黑色尖头细高跟鞋的长腿,攀上了钢管。   “哇哦——,哇哦——!”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声,中间还有人在吹口哨。   台上的女郎偏头,伴随着台下观众被挑逗起的高涨氛围,她的一只手从修长的颈脖处缓缓下滑,经过锁骨、前胸、臀部。同时对着人群一笑,露出一口典型的美式白牙。   “这真他妈的带劲儿!”离舞台不远处的一张长沙发坐着四五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棕发男人捶了一下桌子,他身边的几名同伴也表示赞同。   “林,你觉得呢?”另一位长相英俊的金发男人微微欠身,开口询问对面坐着的那名亚裔青年。   林裕初是地道的东方美男的长相,黑发黑眸,五官温润挺拔,气质上佳。看上去就该是那种出身于书香家门的公子,和酒吧夜店这种地地方完全就该是两个世界。   他不答话,只是往沙发上靠了靠,盯着台上香奢靡艳的大好风光,颇为享受的半眯起了眼。   金发男子看了看舞台上的女郎,突然邪邪一笑,凑到林裕初身边,说:“我们来商量件事。”   “什么?”   金发男子在他身边低头耳语几句,说完就笑出声来:“你觉得怎么样?”   林裕初乜斜着眼:“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凯文?”   凯文又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地又跟他讲了几句什么。林裕初听着,瞳孔开始逐渐放大。   “那么——”林裕初直起身,和他击掌:“一言为定!”   “林、凯文,你们在那儿干什么?”旁边有人问。   “你们觉得这个舞娘性感在什么地方?”林裕初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虽然她的胸部和臀部都不算太丰满,但胜在匀称!”一个粗嗓音喊到。   “关键在于腰细,腿长!”   “瞧她唇舞时的那副小浪样儿!”   “虽然骚但他妈就是骚的好看!”   “哦——你们瞧,她在用眼神勾引我。”   “别自作多情了,她那是在勾引我们在场所有人。”   说话间,热辣辣的表演已经结束。女郎从舞台上走了下来,观众群即刻开始变得骚动,纷纷递上钞票给她塞小费。有的递到手上,有的塞进演出服里。更有甚者,趁着递钱的时候一手从腰间滑向她的大腿,不轻不重地捏上一把。女郎也不抗拒,反倒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他借口要去卫生间,靠在一个角落里观察情况。   像凯文这样的富二代出手自然是阔绰的,直接抽出来一沓崭新的票子递了过去。当然,他便宜也没有少占,在摸了摸对方的臀部之后,又伸出双手,在她的深V衣领下的胸部上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yin笑着问了一句什么。女郎微笑着答了一句,那桌立刻响起了一阵下流的呼声。   林裕初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那女郎收完小费准备回化妆间时,跟了过去。   棕发男子无意中瞟到这一幕,跟他的同伴开玩笑道:“林可真是深藏不露,居然好这口。”   “那可是个男人。”凯文笑着接了一句。   “可是刚才你问的时候,她说她的胸部是真的!”另一个声音反驳。   “嘿,伙计!”凯文抿了一口酒,半醉着拔高音量,“你们难道不明白吗?这家酒吧里面,他妈的全都是男人,一群吃了雌激素给变态吹箫的女表子!不然为什么要叫幽蓝酒吧!”   “可怜林还不知道,凯文你他妈真够恶心的,居然带我们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也会有女孩来工作,我是说,可能。”有人依然不信。   林裕初赶在她即将进化妆间之前堵住了她,“这是我刚刚漏掉给你的小费。”他在对方发问之前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   她微一抬眼,眸色是很少见的绿色,还略略混了些棕色在里面,瞳色因此显得有些深。   “谢谢。”   “你的表演很棒。”   “所以你才特地赶来送小费的?”   林裕初发现,她的声音很是特别,不像其他女孩那么尖细,低低沉沉,但听起来却是有种莫名的中性的性感在里面。微微沙哑的嗓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六七十年代曾风靡全球的好莱坞巨星玛丽莲梦露。   他点头,又问:“我可以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丽贝卡格劳恩。”她顿了顿,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亚裔?”   “确切地说,是华裔。”   “是吗,”丽贝卡笑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帅哥?”   “林裕初。”   “认识你很高兴,也很感谢你的小费。不过很遗憾,我们得说再见了。”她说完,推门进了化妆间。   “等等——”林裕初站在门口,见她回头,笑道:“格劳恩小姐,留个电话吧?”   丽贝卡一手撑上化妆台,淡淡:“你该回去了,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我妈妈不会担心的,她忙着做慈善,比我还晚回去。”   “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位林太太,华裔。她办了个很大的慈善基金会,那是你妈妈么?”   “是。”   “那么她应该很不高兴你来这种地方,把钱都砸给了我们这些舞者。”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这是女士们辛勤演出之后应得的报酬?”   她绿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女士?”   “呃——或许该说成是年轻漂亮的女孩们?”   “哦——”她又笑了,对他勾勾食指,“进来。”   丽贝卡在梳妆台上翻找了一阵子,挑出一支眼线液笔来:“我这儿没有纸笔,如果不介意的话,把手给我。”   眼线笔?可真是够撩人的——   他在心里赞了一句,将右手伸了过去。   丽贝卡低头在他手腕上利落的写下一行数字,他可以闻见香水的味道幽幽地从她的发间散发出来。   “你很漂亮,至少在这家酒吧里,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林裕初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   丽贝卡玩弄着发梢,从镜子里看见她的同伴们已经纷纷走了进来。   “我刚刚看见一个亚洲人从这儿走了出去,他可真是帅气。那是你带进来的吗,贝姬?”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女郎过来搭上她的肩膀。   “哦,基蒂——”她无奈地偏了下头。   “让我猜猜,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另一个红发女郎打趣。   “我们什么都没干。”   “哦,亲爱的,谁信呢。丽贝卡可是我们这儿的高岭之花,居然也有被人采下来的一天。说吧,准备请我们去哪儿吃饭?”   “再多说我就拿胶布封了你们的嘴,还想吃饭?”她笑骂。   几个人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照不宣地笑了。   “看呐,我们的将军打胜仗回来了。唔哦——掌声响起来!”   林裕初还没坐回沙发上,凯文就已经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热烈地响了一阵,就有人凑了上来:“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当然是个女孩。”他莫名其妙地瞟了那人一眼。   “可凯文说这家酒吧里面全都是些变装皇后们,”有人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顺便瞟了一眼台上那个正对着观众席如同通了电般抖动着臀部的舞者,“听说他们的裆部经过特殊处理,胶带什么的,反正你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那他妈跟女人有什么区别!”   “那是个女孩。”他再次重复。   “我就说。”其中一个人对着凯文摊了摊手。   凯文一手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客人们全都散去,酒吧也已经关上了门,路边只剩下了几个醉醺醺的汉子横七竖八地躺靠在一起。湿气有些重,只偶尔听见几声狗叫和咒骂声。   丽贝卡打开车门,刚刚把车钥匙插进去,对面就走来一位金发男子,他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她认得这是今天晚上很慷慨地给了她一大笔小费的男人,便按下车窗,向他报以微笑。   “您有什么事吗?”   “我叫凯文,”他自我介绍,“人都走光了,可真是没意思,不是吗?”   “现在已经不早了,您可以选择回去休息。”她假装没有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如果能有幸跟一位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士度过一晚的话,那一定会非常令人难忘。”   丽贝卡突然间变了脸色:“您不会想要这种难忘的,我也不会想。”说完,就想发动汽车。   凯文一手从车窗里伸了进去,把车钥匙硬拔了下来,干脆地问:“你一晚上值多少钱?”   丽贝卡顿时白了一张脸,压制着怒气说:“那你来错地方了,应该去红灯区那边找。”   “红灯区可难找到你这样的货色,”凯文抛着手里的车钥匙,“一千美金,怎么样?”   丽贝卡低头,飞快地从钱包里翻找出刚才他给的一沓钞票,摔到地上:“一千美金,请你离开!”   凯文伸手,把她从车里强行拽了出来,用鞋跟碾着那沓钱币,嘲讽地笑着:“看清楚了,□□!这些钱够保养你半个月的!再说,你们这种不男不女的一群人,不就是靠给人吹箫赚钱么,还装什么清高!”   “那你大可以拿这些钱去包养那些心甘情愿替你吹箫的人,又何必来我这里自讨没趣!”丽贝卡愤怒之中依然保存着一丝理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冷不防夺回车钥匙,关上车门疾驰而去。   “又想当□□又想立牌坊,难怪也只能是这副不男不女的鬼模样!”远远地,还能听见凯文的怒骂。   她伸手按下音响,把音量开到最大,喧喧扰扰的音乐顿时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淹没掉了极度压抑的抽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  被你们发现了,其实我就是军嫂的死忠粉。我知道你们可能想看热舞的,可是要是贴上来,估计会被封吧......所以,给你们看军嫂日常美照啊~ ☆、姜汤和医院   电话突然毫无征兆地铃声大作,响了一遍又一遍,丽贝卡才从房间里开门走了出来:“喂?”   “早安!”朝阳般清新愉快的男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希望我没有太早打扰到你休息,不过现在太阳已经升好高了,再迟一些我就只能对你说午安了——对了,你能听出来我是谁吗?”   “昨晚那个拿着小费跟到我化妆间里的那个华裔帅哥?”   “就是我,”电话那边上扬的音调突然一转,“为什么你的声音哑的这么厉害,你哭过了?”   “没有,”她否认,随即转移开话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我的客人。”   林裕初追根究底:“那就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夜里有点冷,吹了风,有些小感冒。”丽贝卡斟酌着用词,撒了个小谎。   “吃药了吗?”   “还没有——”   “那干脆别吃了,是药三分毒。你去外面买点儿生姜,切成细丝,再加点儿红枣冰糖什么的熬成姜汤,很能治感冒——哦,忘了你们应该不会弄中国人的东西。这样吧,告诉我你住哪儿,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她慌忙拒绝:“我今天还要去工作——马上就去,没有时间——”   林裕初疑惑:“你们上的不是夜班吗?白天酒吧里没有多少人。”   还没有等丽贝卡想好推词,林裕初的声音就从电话那把追了过来:“或许我也可以送到你工作的地方。”   她一手抚上额头,捂住话筒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重新将它贴到脸边:“我会请一个白天的假,你大概什么时候来,地址我报给你……”   她挂了电话去照镜子,假睫毛和睫毛膏糊成一片,眼妆早就花得不成样子,口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脸色白得像鬼,双眸充血红肿,昨晚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神色——   “天呐——”她双手盖住脸,头部低低地垂了下去。   林裕初敲门的时候丽贝卡才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的浴袍没来得及换下来,头发有湿漉漉的。她开门时愣了一愣,将头发往耳后别了别,随后便笑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时间有些紧,我还没来得及化妆,你是不是以为看见了两个人”她佯装轻松地跟他打趣,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半边脸。   少了化妆品的遮盖,林裕初就可以更加清楚直白地观察她的脸。丽贝卡的五官,即使是在没有化妆品修饰的情况下也能看出那原本就精致端庄的构造。林裕初在仔细打量之后,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她的唇部。虽然和当下流行的丰唇相比有些显薄不够丰满,但却是薄唇中难得的唇线分明,自有一种区别于丰唇的性感。尤其的那对微微上扬的唇角,映衬着樱花淡粉般的天然唇色,略微一动便会露出珍珠般洁白的贝齿,看起来简直就是时时刻刻都在邀吻——   林裕初盯着她的唇部看了半晌,克制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才道:“你素颜的时候——跟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丽贝卡低头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谢谢——哦,天呐。这地方可真乱,我又腾不出时间来收拾……”她把保温桶放到桌子上,又把沙发上的衣服收拾开,“你就坐这儿吧,我打赌你们这些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是没机会见识到这种又小又乱的出租屋的,不足五十平米……对了,”她突然转过身来,“你想喝点儿什么,来点雪利酒?”   “不,谢谢,我上午不喝酒,果汁就可以了。”林裕初双手搁在膝上,打量着四周。丽贝卡在这时打开冰箱,给他倒了一杯橙汁,然后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察觉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身上扫过,丽贝卡不由自主地将坐姿改为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前倾。   在密封的空间里两人独处,林裕初似乎有点紧张,没了电话里那副能说会道的模样,讷讷回答:“大学修的是医科,所以现在——是个医生。不过我还有个哥哥,他在澳大利亚从事野生动物研究工作,三年五载都难回来一次。”   “你们兄弟两个的工作听起来都很酷。”她微笑,“我大学修的是古典文学,可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说完,苦笑了一下。   “现在的人们都喜欢赶时髦,喜欢古典艺术的——确实不多。不过它仍旧保持着自身的美丽和端庄,就像你一样。”   丽贝卡身体后仰靠到沙发上,带着笑意微微摇着头:“你一直都是这么会讨女孩的欢心么?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哦不,我这完全是在实话实说。”为表清白似的,他举起了一只手。   就这样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无话可说地沉默,林裕初站起来道别,临走前当然少不了要说几句关心体己的话。   姜汤倒进碗里的时候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微辣和香甜的气息同时传入鼻腔。她双手捧着碗,送到鼻尖下闻了闻,最后闭上了眼。   “十二床的病人在术后心情抑郁,这是常有的事。告诉她的家属,她不需要那些精神类的药物,安眠药也不用。让那个叫他们高薪聘来的护工多领她出去走走,不要因为做了一个小手术就把病人跟金丝雀一样关在笼子里,富家太太也不例外。”林裕初合上病历,把它递给金发碧眼的小护士,双手插回白大褂的兜里,无所事事地在走廊里踱着步子。   不远处,两个正在低声交谈着的护士正向他走来:   “珍妮,你猜猜我刚在戴维医生的办公室里看见了什么。”   “你又看见了哪个帅哥?”   “才不是什么帅哥,是比帅哥更劲爆的人物!我还是头一次在变装俱乐部以外的地方看见他们呢!”   “你是说——变性人?”   “不,他应该还没有做过变性手术,因为他就是过来咨询这方面事宜的。他戴了副墨镜,看不见全脸,不过仍然高挑漂亮地不像个男人。如果不是听见他亲口说出来,我可真是不敢相信——”   “那你以后要是再去变装俱乐部的话,可要留点心,说不定还能再看见他。”   “哦,得了吧,那种地方可不怎么好玩。”   两个小护士笑笑闹闹地走开了,林裕初右拐穿过走廊,下了台阶来到医院内部是花园,发现不远处的草坪长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浅灰色西装套裙的女人。侧面向着他,一手支腮,双眼直直地望向前方。从神色上来看,似乎是心事重重。   “格劳恩小姐?”   丽贝卡的沉思被打断,倏地偏头,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叫她。   林裕初从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走了过来,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俊美的脸庞上带了些许惊喜的表情:“你怎么会来这儿?”   她勉强笑了一下:“有些事情要办,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那正好,”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很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去用下午茶。”   “我们昨天完成了一项大手术,副院长亲自操刀上阵的,我是一助。你能想象地出来吗?心脏旁边那几根头发粗细的血管破裂了,我把它们全都缝合起来了!”林裕初在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眸中放出墨玉一般的光彩,可以看出巨大的成功给他带来的激动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那太棒了,简直跟你一样帅气。”丽贝卡拿吸管搅动着可乐杯里的冰块,“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会紧张地连镊子也拿不住,这太没出息了。”   林裕初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很抱歉在用餐的时候跟你聊到怎么血腥的话题,我不是有意要坏你的兴致。”   “不,你不需要抱歉。”丽贝卡咬着吸管笑望着他:“继续说下去,你这手术台上的样子一定很酷。”   “是吗?”林裕初露齿一笑,“刚好那场手术留了视频,要在以后当成教研资料使用 。我可以拿过来,让你现场感受一下我的酷。”   “我看那还是算了吧,”丽贝卡摇头拒绝,“我想——我更乐意听到你亲口对我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她那副紧张的模样看得林裕初有些想笑,而他本来也就是想逗逗她。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说上一句“既然你不想看,那我也不勉强你”的话,丽贝卡则暗自舒了一口气。   “对了,你是开车来的吗?”他突然问道。   “不,出租车。”   “那我送你回去好了,你要去哪儿?”   “我直接去酒吧,你送我——这样吧,酒吧跟我家那里刚好一个方向。待会儿你停一下,我回去把上次的保温桶拿来给你带走。你送的姜汤——”她摆好刀叉,:似乎笑了一下,“味道很好。”   林裕初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笑,表情反而严肃了起来。他咬了咬牙,一副明明下定了决心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没什么,”他掩饰,“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今晚还要加班……恐怕不能去给你捧场了。”   黑色的敞篷跑车在街道边停下,已经可以看见酒吧门口站了一批闲人。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的靠在墙上抽烟,有的在旁若无人地拥吻,还有的三五成群地在一处大声说笑。   五颜六色的灯光陆陆续续亮起,代表这座城市已经开始步入黑夜。   在酒吧的厚玻璃门旁边,金发男人正搂着一个脸蛋□□更惹火的年轻女郎。他不知在女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丽贝卡下意识地双手握紧了皮包,偏头不想让凯文发现她的存在。   可惜迟了,凯文早就先一步地瞟见了她。   他松开怀里的女郎,双手插进裤兜里,朝她走了过来。   “老实说,甜心,”凯文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么中规中矩的衣服,真不适合套在你身上。”   丽贝卡往旁边挪了两步,准备绕过他进去。   “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凯文依旧上前挡住她,摆明了是上次积怨未消,特地来找茬。   旁边开始围过来一群人,抄着手,指指点点地在那儿准备看好戏。   林裕初察觉到不对劲,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到她身后:“怎么了?”   “听着,哥们儿,这不关你的事。”凯文抖着腿,“我跟这女表子的私人事件,用不着别人来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并没有信口开河啊,因为仔细看就会发现电影里的军嫂就是浅色的微笑唇啊,想亲(扑)捂脸 对了,网上流传很广的军嫂灰色正装图 ☆、酒吧的冲突   “她有什么事得罪你了?”   “当然。”   “什么事?”   “你过来听。”凯文对他招手。   林裕初走了过去,在听完凯文对他的耳语之后突然大怒,猛地将他撂倒在地上。   “他妈的混蛋!”   “谁允许你动手打我?!”   凯文从地上一跃而起,挥手就给了他一拳。林裕初也不甘示弱,上前就和他扭打了起来。围观的群众很快就贺起彩来,还有人在鼓掌。   “哇哦——!”   “嘿,小伙子们!你们没吃饱饭吗?使点劲儿啊,使劲儿!”   “把他的老二给踹下来,哦哦哦哦!”   “对,就这样!再给他一拳,棒极了!”   ……   丽贝卡慌张地环顾四周,想要寻求帮助。可围观的人们都巴不得继续看笑话,全然没有想要伸手拉架的意思。   “好了好了,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进去吧,林,陪我进去,好不好?”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用尽全力想要把两个人分开来。林裕初起先不愿意放手,后来,凯文却突然间松开了他,并用力将他推了个踉跄:“听着,蠢货!我可不想让宪兵过来找我的麻烦!”   林裕初拿手心抹了一把脸,恨恨回话:“我也不想见到宪兵。但是!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即使宪兵来了,我照样会揍得你满地找牙!”   丽贝卡一手挽住他的胳膊,使劲把还在往前冲的林裕初往里面拉:“我带你进去处理一下伤口,走。”   凯文也擦了擦脸,瞪着他们,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林裕初的伤不算太严重,只是凯文的那一拳让他的眼角有点淤青破皮,衣服也揉皱了,半长的刘海凌乱地散在额间。   丽贝卡从下面翻出一只医药箱,用棉棒沾了酒精给他消毒。她看了那伤处半晌,突然闷闷地开了口:“之前,也有人为我这样过——”   “然后呢?”他问。   她抿嘴沉默了一阵子,摇了摇头:“和我这种人打交道,是不会有好处的。我们和其他人不同,跟‘正常’相距甚远——林,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用平等的眼光去看待每个人。你在我眼里足够正常,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我请你不要自轻自贱,善待自己。好吗?”   丽贝卡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笑了一笑,转身又去拿了一张创可贴,悉心给他贴到伤口上。又递了一把梳子给他,自己则低头帮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林裕初拿着梳子草草地梳了几下头发,低头看见丽贝卡正在解他的领带,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怎么了?”   “松了。”   她仍旧低着头,林裕初干脆也垂下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   丽贝卡对于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无知无觉,手上的动作依旧流畅。只是那垂下的金棕色卷曲长睫突然颤动了两下,随后,两颊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不知为什么,看了这一幕之后,他感觉喉咙里有些发干。   “我——”他摸了摸那已经系好的领带,欲言又止。   丽贝卡抬眼望向他,他分不清那双美丽的绿色眸子里到底是哀戚还是希冀。   话到嘴边又哽住,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谢谢你。”   “不谢。”   她坐到化妆台边,撩起额头上的刘海,又拿出一张化妆棉,往上面倒了一些卸妆水。   “我要上台了,你回去吧。”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林裕初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不远处,凯文正靠在他的车边,冲他招手。   “我想,就算你今天值夜班,也不耽误稍我一程,对吧。”   林裕初走过去打开车门,招呼他进来,系好安全带之后才道:“你以后别找她麻烦了,太过火了。”   凯文瞟了一眼他眼角旁边的创可贴,歪起一边嘴角:“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林裕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也学着他的样子,勾起一边嘴角:“你的妞儿呢?”   “五百美金走人。”凯文朝他摊开一只手,不屑,“现在的女人,都他妈难打发。”   “基蒂,基蒂!”   换衣间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丽贝卡从门缝中探出头来,一手护在胸前,向她招手。   “怎么了?”   “帮我一下,”丽贝卡将换衣间的门重新关上,背向着她,“把这衣服后面的扣子系上去。”   “我看看。”基蒂拨弄着那些闪闪发亮的金属纽扣,试着将它们扣起来。   “收腹,贝姬。这扣子不收腹就没法儿系。”   丽贝卡一手放在小腹上,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穿衣镜里基蒂的动作,眼神有些发直。   “你在想什么?”基蒂手里忙着,嘴里却还能抽出时间来跟她说话,“你的华裔大帅哥么?”   “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基蒂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老实交代,你们到底交往到哪一步了?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可听说了,有两个男人在门口为你打起来了,其中一个就是东方人——”   “你觉得我和他可能吗?”她突然问了一句。   基蒂笑了一下:“哦,甜心,为什么不呢?”   “可他是个正常人。一个出身良好,上流社会的直男。”   “谁让他对你有意思呢?你告诉了他多少,全部么?”   “是的。”丽贝卡从镜中注视着自己双眸,半是羞怯半是甜蜜地露齿一笑,“他说他能理解——”   “那么——”基蒂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拍拍她的脊背,“上帝会保佑你的,我亲爱的女孩儿。”   长裙依然很紧,她浅浅地吐了一口气,直起腰身,穿着它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基蒂一笑。眸中神采奕奕,如同明星一般照亮了玫瑰花一般娇艳动人的脸庞。   基蒂在后面比了一个打气的动作,用口型无声地告诉她:“去吧。”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白天明明是风和日丽,到了凌晨,酒吧里的客人陆陆续续散光之后,一道蓝色的闪电倏地划破黑夜,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大雨哗啦啦地从空中泼洒了下来。   基蒂比她提前下班,现在早已经走了。她在后台耽误了不少时间,是算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万幸包里还有一把遮阳伞,她举着伞走到路边拦出租车。狂风卷着大雨,让她身上湿了不少。丽贝卡笔直地站在路边,感觉身上在一阵阵地发着寒。   外界的噪声盖住了手机微弱的铃声,手机倔强地响个不停,丽贝卡才发觉过来,赶紧接了电话:   “喂?”   “你到家了吗?”林裕初的声音在雨声中听得不大真切。   “你下班了?”她反问。   “刚下班。你那边声音怎么那么杂,没拦到车吗?”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街道:“应该快了。”   “哦。”他随即挂断了手机。   丽贝卡盯着上面的通话记录半晌,才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五分钟——   十分钟——   雨还是那么大,没有丝毫要变小的意思。街道上黑漆漆的一片,连半点车灯的光亮都看不见。   该不会是等不到车了吧?   丽贝卡渐渐地心生绝望,咬咬牙,干脆打着伞走上了人行道,准备步行回去。   远远的,似乎看见了有两盏车灯在发亮。待汽车再驶近一些,却是一辆私家车。   黑色的跑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落下,她看见了林裕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如瀑的雨帘后。   林裕初相当流气地吹了声口哨,胳膊肘架在方向盘上,说:“美女,搭车吗?看在你长这么漂亮的份儿上,我给你半价,怎么样?”   天呐,这几乎是跟梦一样——   她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梦之后。才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林裕初递过去一盒抽纸。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来了?”   “这么大的雨,你拦得到出租么?”林裕初反问,又自己接过话茬道:“你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我当然得有这个自觉性。这算是个惊喜吗?”   “算。”丽贝卡正笑着低头拿纸擦着衣服上的水渍,冷不防一抬头,几乎跟林裕初脸碰脸撞了个正着。   她不自觉地将身体往旁边缩了缩,一手护在了胸前。   “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那么紧张干嘛。”林裕初笑着靠会车座上,并不着急开车的样子,“我怕是要对你改观了。”   “嗯?”   “刚开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妩媚又性感——现在,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温婉和羞涩。”   “就像是你在医院里遇到了一种你从没有处理过的情况,你没有经验,但必须做出一副冷静老练的模样,好使你的病人能对他的主治医生产生信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很会假装,在不同的情况下,装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她正说着,林裕初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上半身完全探了过来,温柔低沉的男音缓缓响起:“所以,请让我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一个人在单机么?好吧就算是单机我也要说一句,如果有小可爱喜欢想要收藏的话,请务必直接收藏不要收藏网页好么,(?ω?)? 以及由于是短篇所以会一天双更哦~在这里给大家笔芯?( ????` ) 今晚8:05还有一发,大家ok? emmmm,kiss? ☆、性别的挣扎   林裕初说完,欺身就吻了上去。   丽贝卡毫无防备地被他按在车门上,但也没有抗拒的意思。一手勾上他的后颈,打开牙关,任由他的舌头在她的领土上一寸一寸地侵进,一步一步地进行攻城掠地。   两人的呼吸渐渐粗重,林裕初的手穿过她衣服的下摆,抚摸着缓缓向上,准备解开她内衣后的几排钢扣。   雨帘敲打着车窗玻璃,发出暧昧的敲击声响。加上天气的缘故,原本就密封狭隘的空间里更是显得有些沉闷的湿躁。   正是意乱情迷时候,丽贝卡却突然清醒了过来,她缓慢而又坚定地推开他,拢了拢外套,抬眼望向林裕初诧异的黑眸。   “你的无礼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她偏过头去,微微喘着气。   “你不喜欢?”林裕初的眼神黯了下去。   “我是觉得——”她一手抚上自己凌乱的头发,“林,你不觉得我们发展地太快了吗?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哦,天呐,这太疯狂了——”   “确切来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六天零八个小时。对于一见钟情来说,进行地已经算是太慢了——我相信你的内心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是不是,贝姬?”   他的面孔和黑夜融合到了一起,只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眸中反射着海面星空般的光芒低缓的声线犹如香水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在其中沉醉,沦陷——   丽贝卡低头扯了扯裙摆,笑:“你瞧,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得先回去洗个澡。”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林裕初拖长了音调,一踩油门,汽车在路边溅起水花,一路盛开。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响着,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裕初直挺挺地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两眼放空地瞪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   不想沙发太窄,他“咕咚”一声摔了个结实。   “怎么了?”丽贝卡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没怎么。”他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万般怨念地踱到浴室门口,门上透出的黄色暧昧灯光朦让他朦胧胧地看见了里面那道玲珑的人影,不由得更加口干舌燥。当下便灵机一动:   其实洗个鸳鸯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脱下外套甩到沙发上,再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边,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于是没上锁的门便顺理成章地开了——   一室白色的水雾中,丽贝卡正背对着他拿浴巾擦着身体,也没有发现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所以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林裕初在门口,着实是吓了一跳,本能地拿浴巾遮住了下.体,又一手护在胸上,直直地望向他。   那一瞬间,无异于是一枚炮弹投放到了他的脑海里,林裕初几乎怀疑是自己被炸昏了头。当他用询问的眼神再次往那个部位看去的时候,丽贝卡往后退了两步,更紧地捂住了浴巾。   一切了然。   “天呐——”他喃喃,然后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对不起……”他终于挤出了一句话,随后就转身,连外套也不拿,就逃一般地跑了出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林裕初从外面大力带上了门。   “砰!”   一切结束。   “刺啦——”一声,外面亮起了一道巨大的闪电。紧接着,屋子里的灯光全都颤了两颤,灭了。   丽贝卡在黑暗中裹上浴巾,一手仍旧捂住那块永远让她屈辱,生厌的部位,赤着脚走进了客厅,弯腰将林裕初留在沙发上的外套拿了起来,按在怀中。极慢、极慢地蹲了下来,发出犹如呜咽般沉重、艰难的呼吸声。   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块不堪的印记——   林裕初冒着大雨,浑身湿透地冲进车内,气也顾不上喘,一口气将车开出了几英里,才猛踩刹车停了下来。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凯文的电话。   “凯文,”电话一接通他就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你他妈玩儿我呢?!”   凯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明显地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个女孩!丽贝卡!你想起来了吗??”他咬牙重复。   “哦——”凯文在电话那头拉长了音调,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林,你怪我吗?可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你‘凯文说这家酒吧里全是一些变装皇后’,是你自己不信,非说他是个女孩,现在反倒过来怪我?你们处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吗?那只能说是你太迟钝了,林。”凯文打了个哈欠,说了句“晚安”之后,就挂断了手机。   林裕初握着手机,呆呆地想着凯文刚才那句话。   端倪,怎么可能没有端倪:丽贝卡和其他女人截然不同的嗓音,过于高挑瘦削的身形。明明高学历毕业却甘心沦落到酒吧跳舞——那次在医院,他听见两个护士在交谈,说是有个变性人,随后就碰见了丽贝卡——   还有今天在酒吧,丽贝卡说自己和“正常”相距甚远,他还以为说的是她舞者的身份,就大大咧咧地说不介意,没想到这话指的居然是她尴尬的性别——   十几分钟前,他还躺在她家的沙发上,看见橱柜上摆着瓶瓶罐罐一堆药,全是各种各样的雌激素,他还单纯地认为她只是内分泌紊乱——   要说端倪,简直就是太多了。只不过是他一心一意地以为她是个女孩,才忽略了这些——   天呐——   回想完这些之后,他像是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似的,靠回座椅上,一动不动。   就这样,双方都毫无动静地度过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林裕初在医院里碰见了同事戴维,想起了那天在走廊上听到的话,心念一动,追了上去。   “嘿,戴维!”   “林?”戴维回头,“有什么事吗?”   “这个嘛——哈!”他挠挠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是这样的,那天我查房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从你的诊室里面出来了,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给我?”   戴维还没想起来:“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身材很高,穿着浅灰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好像还戴了副墨镜。”   “哦——”戴维恍然大悟,随后又怪怪地笑了,“林,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为什么?”   戴维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极其秘密道:“因为,那可是个——变、性、人——”   林裕初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会吧,她那么漂亮——可别是你想私底下占了,所以才拿这话来糊弄我。”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她过来问的就是关于变性手术的事情。我就偷偷观察了,其实细看,她的面部轮廓在某些角度还是男性化的,因为男性的肌肉线条走向普遍都要比女性硬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完全像个女人——”   林裕切断他的话:“那手术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告诉她变性手术是各科之间的合作,因为要在胸部植入硅胶假体,所以甚至要用到整容医生。且为了更像女人,后期的面部整形也是必须的。雌激素什么的这辈子都不能断。我帮她做了初步估计,大概需要花费五万美元朝上。不过她好像承担不起——”   “这确实是项巨大的开支。”   他点头,正想着怎么结束这个话题,就看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华裔女医生快步向他走来。她十分熟稔地向戴维点头微笑,把一个纸袋往他手里一塞,拍拍手说:“刚刚外面来了个人,托我把这给你。诶,平时还真是小看你了,这么漂亮的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那你还——”戴维拿手指指他,在很恰当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两个同事八卦的眼光下,他低头打开袋子一看,正是那天夜里他落荒而逃之后而遗留在丽贝卡家的那件休闲装外套。   深蓝色的外套明显是洗过熨过了,折得方方正正地装在纸袋里,透着淡淡的香水味,一如丽贝卡平时身上的气息。   贝姬——   林裕初倏地一抬头:“苏珊,她走了没有?”   苏珊耸耸肩:“不知道。”   “先帮我拿着。”他把纸袋往戴维怀里一塞,迈开步子就往医院大门处冲去。   “哇哦——”苏珊面向戴维摊摊手,夸张道,“都豁出命去跑了。”   “追女朋友嘛,”戴维上前两步,望着他的背影,“祝这家伙好运。”   可惜,很多时候,即使是有了祝福,也不一定能有好运。   林裕初站在医院大门前宽阔的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汽车,叹了口气,回身慢慢往回走。   好不容熬到下班,林裕初从地下车库里面开出车,半路上路过一家中国人开的玉器行,神使鬼差地下车走了进去。   笑容满面,身着旗袍的中国店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先生要看点什么?”   “我有一位女性朋友,”他斟酌着用词,“闹了点矛盾,想买件首饰去赔礼道歉。”   店员一脸了然地抿嘴一笑:“那麻烦您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子?”   “她是白人。二十多岁,很高挑,很漂亮,气质很好——属于比较温婉端庄的类型。金棕色头发,绿眼睛。”   “她喜欢镯子么?”店员一边说,一边从玻璃柜中挑出一只玉镯,“这款烟色的镯子很适合年轻的女孩子戴。您看这玉的质地,很细腻,颜色也均匀。”   店员将玉镯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他,让他细看。   他在灯光下把玩着那只玉镯,觉着这成色确实是莹润,只是尺寸上似乎是有些问题。   “你们这镯子是不是太小了?她比一般女孩要高,所以骨架要略大一些。大概——只比我要细上这么些,戴的上去吗?”   “玉镯确实比如金银那样好戴,我教您一个方法吧,戴不上去的话,就拿些护手霜抹在手的两侧,再不行就涂点沐浴露,一定能带上去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什么价?”   “我们这段时间刚好做活动,可以给您八折优惠,优惠之后的价格是五百美元。”   “可以”。林裕初点头。   “好,那我给您包起来。发.票给您放盒子里面,记得收好哦。”店员甜甜地说完,递给他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大红硬纸袋。 ☆、变装的过往   他提着纸袋,忐忑着敲了敲丽贝卡家的门。   雕花铁门内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下一刻,铁门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   “我……”   “衣服我上午给你送过去了。”丽贝卡干脆地打断他的话,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是,我拿到了。我来,是因为——”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想送你这个。”   “如果算是精神损失费的话,不必了。”她瞟也没瞟一眼,就利落地拒绝。   林裕初觉得他们像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着,实在是无法说清楚各自的想法,便问她:“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   丽贝卡斜斜倚在门边,淡淡:“进去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只好继续站在门外,尴尬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想好了。”   “嗯。”   “我觉得——,呃……我是说——我们可以试着……继续交往下去。”   丽贝卡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变,问他:“说完了?”   “嗯。”   “好。”她后退两步,一手握住门把手,准备关门。   林裕初上前,抵在门边,卡住不让她关。   丽贝卡咬了咬下唇,瞪大眼睛看向他:“放手!”   “我是认真的!”   “呵,”她突然笑了一声,倒是松开了手,“你真的想明白了吗,甜心?”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你没接触过,根本没办法想明白。”丽贝卡在门边给他让出位置来,“进来吧,我会帮你想明白,然后做出真正对的决定。”   林裕初不明白她要说什么,怔怔地走了进去。   “我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以男性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丽贝卡靠在墙边,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无波,“可是我不敢说出来,我害怕一旦说出来,周围的人都会笑话我是个变态,疯子。我知道我这样的心理很病态,也不敢告诉我妈妈。”   “但是——我会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偷用她的化妆品,试穿她的高跟鞋和丝袜——”   “只有变装,才能使我的心理、生理上,都能获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也开始越来越厌恶自己是男性躯体,厌恶到甚至在洗澡、上厕所时触碰到那个部位都会感觉到恶心。”   “最疯狂的时候,我曾经拿过一把剪刀,想把那让人呕吐的玩意儿剪掉——当时鲜血淋漓,很痛……但还没成功,就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把我送到医院去,并威胁我说:如果以后再敢这样,即使要坐牢的话她也要活活打死我。我害怕了,可想成为一个女人的欲望却是与日俱增。”   “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我每天都把女生的内衣穿在身上,因为如果不这样,我就会寝食难安。我也没办法跟女生正常地谈恋爱交往。每当我和她们进行拥抱、接吻的时候,都感觉怀中的那本是自己该有的躯体——”   “大学毕业前夕,我觉得我受过了。就开始偷偷地服用雌激素。毕业之后彻底变装。我妈妈不认我,因为社会条件,我也没办法在变装俱乐部以外的地方找到工作——”   “追求我的男人不是没有,他们用过各种手段。”丽贝卡离开墙边站直,绿色的眼眸里没有情绪,“所以林,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难道就没有尝试过要去相信一个人么?”他无力地开口。   “我试过啊,”丽贝卡一手插在腰间,冷冷微笑,“可是林裕初,你是拿什么来回报我的?”   一句话,问得他张口结舌。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得羞愧地偏过头去。   这种反应,在丽贝卡眼里无疑是在逃避。悲哀从她的眼底漫开,泪水几乎模糊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忍住,然后垂头不语。   “我不知道你曾经这么难熬,”林裕初过去想要拉她的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那天——情况突然,我来不及做准备——”   “让你误认成是个女孩,所以我活该受你的污辱!”丽贝卡陡地挣开他的手,失控地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你说的对,我当然不是个女孩。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得了失心症的疯子,一个人尽可欺的女表子!我只是作为一个泄欲工具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供那些有变态癖好的人玩乐!我们这个群体,所代表的词就是异装癖、传染病、同性恋和下等人!哦,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赶快回医院去做个检查,跟我处了那么长时间,要当心被传染上艾滋病——”   她发泄完之后,沉默了一阵子,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显得疲软:   “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回去过你上等人的生活,跟变态划清界限。”   “既然生活这么痛苦,那总得找个人和你一起分担。”林裕初上前一步,把她拥入怀中,“我觉得你需要我,所以贝姬,”他将侧脸贴上她的头发,“我就来了。”   只一句,就够了。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泪如泉涌。瘦削的身躯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发着抖。   “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你也不要介意。因为我们都有平等的权利。”林裕初低声呢喃着,偏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丽贝卡颤颤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绿色的眼眸清澈地看着他。   “准备好要开始迎接新的生活了吗?我亲爱的格劳恩小姐?”他将丽贝卡打横抱起,快步走进了卧室,顺带踢上了门。   与其说是自然醒,倒不如说是被饿醒的。林裕初一个翻身,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眯着惺忪的睡眼辨认着时间。   丽贝卡被他翻身的动作弄醒微微沙哑着嗓音问他:“什么时候了?”   “六点钟,还早。”林裕初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她,伸手搂上她的腰,迷迷糊糊道,“再睡会儿。”   “现在才六点钟?”丽贝卡不信,撑起半边身子去看闹钟,笑,“你睡糊涂了吧,现在都快七点钟了。”   “七点了?”林裕初扳过闹钟仔细一看,立刻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床上的被单被子和衣服乱糟糟地裹在一处,他弯下腰,在里面胡乱翻找着自己的衣服。   丽贝卡半靠在枕头上,把被子往胸前拉了拉,忍不住提醒一句:“我记得你领带昨晚扔到穿衣镜后面去了,你找找。”   林裕初果然从那个角落里找到了领带,一边系上一边说:“我们错过了昨天的晚餐。”   “冰箱里还有一盒水果蛋糕,你先拿着垫垫?”   “什么水果?”   “奇异果,菠萝还有黄桃。”   “我讨厌奇异果。”   “那——”丽贝卡咬着食指关节,“橱柜里还有白面包,你要是愿意吃的话,冰箱上层第二格里面有花生酱。”   “我出去吃,”林裕初系好扣子面对她笑了一笑,“顺便让餐馆给你送一份过来。今天下班之后我去酒吧找你,记得带上我送你的镯子,到时候我要在你的手腕上看见它。”   “我戴不上去的。”丽贝卡摇头。   “我问过店员了,你多抹些沐浴露,一定能带上去的。”林裕初说着,打开房门,冲她抛了个飞吻,“晚点见,甜心。”   她抬起食指和中指,指尖按在下唇上,下颔微微往前一送,闭上眼睛,七分娇俏三分妩媚地一笑。   六点半时的酒吧已经是人头攒动,歌舞升平。林裕初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急急忙忙地推门走了进去,眼风不带拐弯地看向舞台。   一个身着黑色蕾丝猫女装的舞者刚刚结束表演,那风骚扭动的背影貌似不是丽贝卡。林裕初就地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处于雄性天生的占有欲,他相当不希望丽贝卡再穿像上次那样露骨的衣服。   五颜六色的灯光突然灭了,转而换了一种幽幽淡淡的冰蓝色。音响里传出来的依然还是那些节奏感极强的流行歌曲。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眼前一亮:   十来个高鼻深目的美艳舞者身着各色的开叉短款旗袍,脚踩高跟,陆续从幕布后面出来亮相。她们如同时装发布会上的模特一般一个轮着一个地在T型舞台上走上一个来回,中西合璧的韵味十足。   丽贝卡的身材,相对高挑,要在一群人里面找到她并不难。   她这次穿了一席水蓝色的银色滚边旗袍,金棕色的头发用钗子在脑后优雅地挽了一个发髻,烟灰色的玉镯套在一截被牛奶泡过似的手腕上,整体上更显的相得益彰。   他拨开人群走到舞台边,丽贝卡本是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来,却突然心有所感似的偏头看了看,他赶紧上前一步,在她的视线扫过来时对她招手。   丽贝卡的脚步顿了一下,外头对他一笑。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伸出右手,指尖扫过他的侧脸,林裕初乘机将他的手抓住,送到唇边吻了吻。   后面的歌舞表演他完全没有注意,而是凭借着来时的记忆摸到了后台的化妆间,丽贝卡双手环胸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待他走近,丽贝卡放下手臂,跳舞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又抬起脸来等他做评价。   林裕初双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上上下下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感慨似的:“贝姬,你今天真美!”   “本来我该等到下一场再出来,但我觉得,你会更喜欢这身。”   “完全正确——”林裕初笑意盈盈地压低了声音,又打量了一番四周,“你知道有什么地方能使我们不受打扰吗?”   “那我们去练舞厅,”丽贝卡转身拉过他的手,“现在是演出时间,不会有人的。”   空荡荡的练舞厅里并没有开灯,但因为这里三面都装上了镜子,所以并不算是漆黑,而是有些幽暗的暧昧。   门刚锁上,林裕初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在墙上,一手揽过她细韧的腰身,一手则摸索向上,一粒一粒耐心地解开她旗袍上的盘扣。   一排盘扣终于解开了一半,林裕初将头部埋低,缓缓向下,舔过她的脖子,噬咬着那对精巧的锁骨。   丽贝卡头靠在墙上,一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把他的脸按上了自己的前胸。   幽暗不明的厅内只剩下了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手机很不给面子,竟然在这种时候响了起来。清脆的铃音在空旷的练舞厅里显得格外大声。   林裕初本来是铁了心的打算不接,但拨号的人也确实是有十分的耐心,铃声顽强地响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肯停下来。   “该死的!”他低低地咒骂一声,从裤带里掏出手机准备关机,却在瞟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往后退了两步,放缓口气接了电话。   “妈。”   丽贝卡从墙壁上站直了身子,将旗袍的前襟拢了拢,看着林裕初从这头快步走到最远的那头,用中文低声说着些什么。   “妈,我现在真的不能回去。我还有急事……我今天——突然要加班,走不开。”   “昨天你说要值班一整晚都没回来,今天又要加班是不是又跟那帮狐朋狗友厮混去了”   “我没有……”   “没有就快点回来,裕初,大家都还在等着你开席。”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忙音。   林裕初将手机重新放了回去,烦躁地抓乱头发,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无奈地看向丽贝卡。   “怎么了?”   “我——”他将衣服重新整理规矩,有些歉意地开口,“我家里突然来了很重要的客人现在得赶回去,今晚——估计不能出来了……”   丽贝卡听见这话,面上当然是掩盖不住地流露出失望,但还是点头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啰嗦几句哈:其实女主本来想取名叫peggy的,因为翻译过来就是佩姬嘛,大家懂的~可是我看了百度,peggy有种意思是独腿的人,由于女主身份特殊,所以总导致我想给她一个美好的名字,而rebecca这个名字中有一个勇敢面对挑战的意思在里面,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她,也希望她能够勇敢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磨难,不再敏感羞怯甚至自卑。且rebecca这个名字的昵称是becky,翻译过来是贝姬,与佩姬发音略有相似,于是,23333 ☆、中国式相亲   训练有素的菲佣过来给他开门,临转身前看了他一眼,隐晦地指了指自己的领口。   林裕初下意识地去摸他自己的衣领,没摸到什么,又低头看了看,一块玫瑰色的口红印记清晰可见。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将领口往里压了压,又拉了拉外套将那块香艳遮了起来。   餐室的大门被推开,首先入眼的就是那罩着手工绣花桌布的长方形餐桌,银制烛台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正中放着一个冰桶,里面冰镇着淡金色的香槟酒。   只是间餐室而已,却足以用华丽来形容。   他注意到——除了上首的父亲和他右手边的母亲之外,对面还坐了一对盛装的父女。林裕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十有八九是要相亲的前奏了。   果不其然他在林太太身边坐下之后,对面的男人就和蔼地笑了:“这是裕初吧,多年不见,都长成这么棒的小伙子了。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我铁定认不出来!”   “您是……?”   “这是你谢伯伯,从中国过来不久。这是谢伯伯的女儿依宁。宁宁你总记得吧?你们小时候去北京颐和园玩儿,都争着要去爬假山,你把她推下来弄哭了还挨了你爸一顿骂,有印象吗?”   经林太太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对这对父女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只是被当着大家的面揭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嘻嘻哈哈应几声,也就算完了。   “我这个小儿子,平时在家里挺能侃的,一到来客人的时候,就变得和他哥哥一样,”林太太说着,往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石磨子也压不出一声来。”   林裕初缩了缩头拿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西兰花,余光瞟到鱼缸里的大乌龟,实在是很羡慕它可以拥有背上那个壳儿。   “宁宁今年多大了?我记得——该有二十五了吧?”一直没说话的林先生突然问道。   谢军拿手肘捅了捅女儿:“宁宁,林伯伯问你话呢。”   谢依宁低头羞涩地一笑,小声“嗯”了一句。   “这孩子文静。”林先生赞赏道。   “是啊,现在像宁宁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林太太接口,“虽然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我就是看不习惯那些美国女孩的作风,未免也太开放撒泼了些。你说一个个的才十几二十岁,居然都会去逛什么酒吧夜店 ,穿的袒胸露背,和男人们在一起搂搂抱抱的。我和他爸一早就商量好了,他哥哥在澳洲我们管不着,但是他以后一定要给我们娶个知书达礼的中国儿媳妇回来,像宁宁这样就很好。如果是那些美国女孩,我们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林先生咳了两声,示意林太太话说的太多。谢家父女微笑不语,林裕初心里却一脸咯噔了两下。   第一:如他所料,谢家父女是特地来勘察他的品相的,为以后结亲做准备。   第二:林太太说绝不会让他娶个美国女孩,那就代表他们更不会接受丽贝卡这样尴尬的身份。如果他不能将这件事情隐藏好,那么家中会出现怎样的暴雨山洪,可想而知。   谢依宁,谢依宁。虽然人如其名,是个看起来文静又小鸟依人的美女,可惜离让他心动的距离还差了一点儿,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堪堪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为了弄清楚这一点在哪里,林裕初又将她的全身上下打量了个仔细。   诚然,她的衣着是大方得体的,但又嫌有些保守,浅粉色套装将全身的曲线都中规中矩地裹了起来。依照千万年来的进化定律,男人们向来不愿意将视线多浪费在这种女人身上。   林裕初又瞟了一眼她脑后梳的一丝不苟的面包发髻,撇了撇嘴:在他心里,只有固执又清高的老处女才会特别钟情于这款发型。   在心里做完如上一番评判之后,谢依宁离让他心动的地步又从差一点儿变成了差一大截。   谢依宁对他的印象怎么样林裕初不知道,但从双方的交涉中不难判断:他们都挺满意。   林裕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走过去假装敬酒,再把酒水不小心泼在父女俩随便那个人一头一脸的好?   可惜,知子莫若父。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人便是老子,他刚端起酒杯,便看见两道严厉的目光如剑一般朝自己射了过来,林先生的眼神里颇有一种今晚你要是敢表现不得体我就敢当场把你给治了的意思。   他悻悻地缩回了手,学着鱼缸里的乌龟先生,闷头苦吃。   “我可是在后台亲眼看见他吻你的手了。还有大众场合里公开调情,贝姬,你可别告诉我这没什么。”基蒂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好上了?”   丽贝卡微一抿唇,低头笑道:“是,从昨天晚上开始。”   “昨、天、晚、上?”基蒂别有深意地重复完这句话 更加兴奋地问她,“你们试过了?”   丽贝卡的双颊上登时就抹上了一层浅粉 ,咬着下唇笑而不语。   “说啊,贝姬!”   “嗯——”丽贝卡沉吟着,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蔬菜,“我们试着做了,他很温柔——也——很有活力——”   “那……呃——,你们的各个方面都很和谐吗?我是说……他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这完全是由他引领着进行的。虽然中间确实是出了些小插曲,但你知道吗,后来居然是出乎意料地完美——”   “哇哦——”基蒂摇摇头舀了一勺子沙拉酱放到鳕鱼刺身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的外科医生去哪儿了?今天可是你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他怎么不陪你?你们不是一起走了么?”   “他家里来了客人,临时把他给叫走了,我总不能让他不去。”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浪漫,”基蒂眼风一转,瞟见了她手腕上的玉镯,“他送的?”   “嗯。”   “那就算是定情信物咯?”基蒂那涂得鲜红的指甲敲着菜单,“我要再点上一份生蚝。贝姬,今天得你来买单,别赖。”   白色的衣橱上只是雕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外部纤尘不染,林裕初从旁边经过是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最靠里的那间衣橱被挂了把锁。   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好奇心作祟,他将那把锁摇了两下,衣橱的门也相应地响了两声,但并没有打开。   “怎么了?”丽贝卡听到响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   “你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居然还给上了锁,金山银山?”   “我哪儿弄金山银山?”她双手在围裙上揩了两揩,“牛肉芝士汉堡,还有鸡块薯条和土豆泥。你要去吃午餐吗,我买了些中国酱料。”   “金山银山,真不让我们这些乡下人见识见识?”林裕初笑嘻嘻地站在衣橱跟前作势不肯走。   “少爷,金山银山也是你们家才能有的,何苦来寒碜我们这些穷苦的平民。”丽贝卡笑着,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走吧,饭菜都等凉了。”   林裕初本来也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多少真实的好奇心。这下见了丽贝卡的反应,好奇心倒是实实在在地被勾了起来,在被丽贝卡拉走之前,他又扭头对那衣橱看了两眼。   六月份下午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闷热,可凯文到是守时,将他那辆漂亮的银色玛莎拉蒂停在树荫下 一边等林裕初出来,一边将头视线转向车窗外,用眼神和那些被他的豪车所吸引的女孩儿调调情。   很快,医院的正门口走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林裕初拉开车门,做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您老看可真清闲,可怜我们科室,都快忙疯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愿赌服输,”凯文从车座下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他, “给你送东西来了。”   林裕初一脸茫然地接过盒子,抬眼看向他。   “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凯文一手拍拍他的肩膀,“打开看看。”   盒子里面的,原来是一方十厘米左右的印章,造型虽然普通,可玉质却是极好极润的和田玉,底部刻着四个阴文小篆。   “瞧我,还真给忘了。”林裕初盖上盖子,突然又打开,问,“不该是一对吗?”   他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这个年纪的花花公子喜欢的打牌、跳舞、极限运动什么的他一眼不落,可就是谈不上有多喜欢。唯一有些深入的爱好,大概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印章了。虽然这个爱好经常被身边的朋友们笑话说陈腐味儿太重,没有一点儿年轻朝气,可他依然不为所动。   比如说这对凯文无意间买下来的印章,外型方面虽然称不上什么艺术品,但玉质好。且经他初步判断,应该是民国时期某位大师的私人印章,在市场上拍不了顶级的价,可收藏价值却很是有一些。要说他对此眼红已久,也不夸张。   “咱们的赌约你可只是完成了一半,”凯文摊摊手,“为了防止你违约,我只能先给你一半。等你什么时候完成另外那一半——”他的眼风盯住车窗外面的某个方向,“啊哦,你的小甜心发现我们了。”   林裕初回过头去一看,丽贝卡就在不远处,挎着一只黑色皮包,神色颇为复杂地望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两更,下午两点一次晚上八点一次,emmmmm,应该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完结 ☆、情爱与忠诚   他几乎立刻就要打开车门下去,却被凯文反扣住肩膀动弹不得。凯文伸手摇下那边车窗,面向丽贝卡喊话时依然是副轻佻的模样:“甜心,你朋友上次帮你出头揍我之后医药费好像忘记付了。他既然没带钱包,那你就帮他垫了吧。”   丽贝卡低头翻了翻皮包,当真拿了钞票走了过来,扔进车里。   林裕初跟在她后面,急急地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在这附近洗车,顺道过来看看。”丽贝卡转眼看见他手上的盒子,问,“那是什么?”   “刻章,”为表清白似的,林裕初打开盒子给她看。   丽贝卡随意扫了一眼,突然说:“那人是个无赖。”   林裕初耸耸肩膀,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以后要是再碰见他,能避则避吧。”   “哈,那是当然。”他应了一声,背过身去暗自揩了一把冷汗。   和林裕初刚开始所猜测的分毫不差,谢家父女这次来美国定居,果然是为了择婿。   周日的一大早,才七点多钟,林太太就掀开被子硬是把他从床上给叫了起来。原因是如果他现在动作快些,就能赶在八点钟之前约上谢小姐去茶楼喝早茶。   “可是妈,”林裕初无精打采地扣着扣子,又甩甩脑袋,“我又不是广东人,为什么要喝早茶?还是跟一个我不熟悉的女人在一起。”   “傻儿子,多熟悉熟悉自然就会熟悉了。”林太太帮他整理好衬衫的领口,又把手机递给他,“我把宁宁的号码报给你,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我今天跟别人有安排了——”林裕初皱起眉头,不满地将手机扔回床上。   “跟谁?”   “别人啊。”   “哪个别人?”   “凯文。”他总不能如实报出丽贝卡的名字。   “不能推掉吗?”   像是有了一丝希望,他赶紧发狠地摇着头。   “那我来帮你推。”林太太说着,弯腰就要去拿他的手机。   “诶,妈妈妈妈妈——”林裕初赶紧扑过去抢手机,退到阳台边冲着她讨好地笑,“这点儿小事哪需要妈您来动口。我来,我来就好——不就发个短信的事儿嘛。”   和丽贝卡的约会被迫不得已推迟到下午,林裕初完全是在旅行一个孝顺儿子的义务,陪着他母亲相中的未来儿媳喝完早茶之后又去逛街。   虽然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可街头的女孩们已经有大部分都换上了夏装。各种吊带,抹胸,高开叉的裙子随处可见,露出踩着高跟鞋的健美腿部线条。还有几个穿着热裤背心,纹着纹身的女学生从她们身边走过,一个火辣辣的媚眼径直抛了过来,“嘿,帅哥!”   他对着旁边谢小姐的方向歪了歪头,努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女学生们哄笑着走了过去,谢小姐往后退了两步,明显是接受不了国外开放大胆的环境,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林裕初装傻:“去哪儿。”   她一副祈求的模样:“去没有这些人的地方。”   “这里是美国,你上哪儿找没有美国人的地方?”林裕初双手插进裤兜里,打量着她脚上的粗跟圆头系扣中跟皮鞋,以及那长至小腿的棉麻长裙,又看了看她的格子衬衫,倒是敞开了两粒扣子,只是又系了一条浅色方巾。这一刻,他突然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什么叫做格格不入。   哪像贝姬,连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都照样能被她穿的风情万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情舒畅,心底的鄙夷之情也略略放了些下来,面向谢小姐春风和煦地一笑:“我们去唐人街,那里说不定会好上很多。”   丽贝卡站在对面的商业街边,几乎怀疑是阳光太盛从而导致自己看花了眼。   她清楚地看见身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背带裤的林裕初正偏过头去,对着旁边的亚裔女人柔和地一笑,又说两句什么,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一个多小时前不是还发短信来说医院里有加急手术要做么——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天呐,”一旁的基蒂已经嚷嚷开了,“那个女人是谁?哦,他们靠的可真够近的!……贝姬,你脸色怎么白成这样——等等,你要去哪儿?”   当林裕初再次将视线投向人群的时候,刚巧看见了丽贝卡咬着嘴唇死死瞪着他们,之后就转身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开。一旁的基蒂则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也跟了上去。   林裕初想也没想,抬手就从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将谢依宁生生给塞了进去:“很高兴能够和你相处这么一个愉快的早晨,不过很遗憾,我得去处理一件私事了。车费算在我头上。对的先生,不用找零钱,余下的就当作是我给您的小费,麻烦您把这位小姐安全地送到她家门口。谢小姐,下次再见。”   他像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又掏出一张美金给司机,再也没看谢依宁一眼,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   “理亏的是他们,你跑什么!”基蒂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拉住她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看着她。   “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一个女人……”丽贝卡有些语无伦次,“而且他刚刚看见我们了……”   “被抓了个现行的是他,不是你,你在害怕些什么……”基蒂刚刚打断她的话,一阵突如其来想手机铃声又将她的话语打断。   “贝姬,你的手机在响。”   丽贝卡从包里拿出手机,用力按下了关机键。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那是个女人,”丽贝卡摇头再次重复道,“那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没办法没理由去干涉他。你知道这听起来多可笑么?我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去和他说:‘你不准和别的女孩交往!’?哦,这太荒唐了……基蒂,你是个女孩,你不懂——”   “可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不应该接受你的一切么?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被他所承认的女朋友!你又足够的理由和权利,你应该好好问问他——”   基蒂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大大咧咧地接了。   “喂,林医生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现在不应该还在手术台么?你怎么能放着病人的安危不管,真不怕被投诉么?”   “哦,得了基蒂,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知道贝姬和你在一起,你们现在在哪儿?”   “你是要来负荆请罪么?”基蒂眼风瞟向丽贝卡,接着说道,“别问我们在哪儿,外面不方便。这样吧,我帮你们定个时间,晚上六点钟的时候你到她家去,对,六点钟,不见不散。”   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嘎哒”一声响起,丽贝卡先是条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体,随后又恢复了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的动作。   林裕初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后垂手规规矩矩地站到她面前,也不坐下来,颇有一副学生在老师面前认错的模样。   “今天你看见的那个中国女孩,是我妈妈给我安排的——呃,可以说是交往对象,她是我爸妈朋友的女儿……今天对你撒谎是我不对,但我妈非逼着我约她出去,我又不想让你多心,这才发生今天的事情。以后——她的事情我会尽量更妥当地处理,你——”   丽贝卡抬起绿色的眼眸,那目光,纯净的,毫无杂质地望向他:   “你说的都是实话?”   “我敢为每一个字的真实性做担保。”   “我是第三者吗?”   “你是我在交往女朋友!”   “你对她有感觉吗?”   “没有!”   “你能发誓会忠于我吗?”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他举起一只右手。   “我相信你,请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丽贝卡轻声,双手圈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基蒂说我该好好问问你,可是我想了一天,觉得除了这几点,没什么其它好问的。”   “从前,也总有女孩哭着闹着质问我一些子虚乌有,纯粹是她们臆想出来的事情。坦白说,我觉得这样烦透了,而且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正面效果。所以,我想努力令自己成为不试你厌烦的人,我看中的也只是忠诚和情意。如果你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我想我会理解,也愿意去理解——”   他抬头看向前方,那墙壁上挂着一副圣母油画像,在暖意融融的橘色灯光中,圣母宁静祥和的的目光直直地向他注视过来,那目光剥开烟雾迷离的假象和罪恶,就这么,平和地看向他。   强烈的负罪感犹如幽灵一般扑面而来,他几乎是立刻就闭上了眼,伸手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她,却更像是安慰自己,那声音低若耳语:   “是的,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上帝会明白我的内心所想……我虔诚地起誓……”    ☆、情敌的较量   “嘿,进了!”   凯文兴奋地扔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跑回遮阳伞大面积的阴影下,脱下运动服的外套就甩到了椅背上。   “你那对刻章,花了多少钱买到手的?”   “嗯?”凯文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猛灌了一口啤酒。   “我出双倍的价,把你那对印章买下来。”   “不是说好要赢过去的吗?”凯文悠闲地靠到椅背上,架起了两条长腿。   “我还是买下来吧。”他将头一低。   “你小子钱多了没地儿使了吧?”凯文笑到一半,突然拿眼盯紧了他,“看你最近都没出来跟兄弟们混了,不会是——真的搞上了了吧?”   “你开个价。”   “我这是赌注,无价。”   “东西我带到车里了,你不卖的话——我还是还给你比较好。”林裕初说着,真要站起来去车库。   “诶——”凯文一下子按住他的手臂,制止道,“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么较真干嘛。你不想赌那就不赌,要那东西干什么,传出去那不是损我面子吗?那刻章,就当是哥们儿送你玩的,行不行?”   “不赌了?”   “不赌了不赌了,”凯文摆摆手,“本来就是心血来潮的东西,没多大意思,我也懒得继续。刚好你也不想玩,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你不告诉别人?”   “不告诉。”   “够意思!”林裕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去,“改天请你吃大餐。”   “我等着。”凯文眯起眼,半真半假地笑了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夜晚七时,仙境酒吧门外。   林裕初将车停到停车位上,下车,相当绅士地给谢小姐开门。   谢小姐提着棕色的鳄鱼皮包从车上走下来,抬眼就看见了对面街道上那家灯光昏暗颓靡的酒吧,里面的喧闹声即使隔了一条街也能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今晚这里有个狂欢派对,来庆祝酒吧的开张。里面的酒水食物全都是免费的,不去白不去,是不是?”林裕初露齿一笑,将手心里的车钥匙抛了抛,塞进口袋里,招手示意谢依宁和他一起进去。   谢小姐跟了上去,问:“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在这里你可能会碰见市长家的儿子,但也有可能——遇上红灯区的□□——”林裕初侧脸看她,不出意外地发现她的脸色白了一白。   谢小姐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一想到在家中父亲曾叮嘱她要抓紧这个金龟婿,咬咬牙,也就进去了。   在美国混,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林裕初悠扬地吹了一声口罩,推开了酒吧的玻璃门。   一进门,谢小姐就被这个地方的五光十色晃晕了眼,人群狂欢的叫嚷声震耳欲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正随着喧嚣的重金属音乐尽情地扭动着身体。在拐角处一株半人高的盆栽的绿宝石喜芋林旁边,一男一女正在吻的不可开交。   酒吧的吧台正对着大门,谢小姐一眼就看见了有两个女人靠在吧台旁边。其中一个身形很是高挑,勾着艳丽的晚妆,金棕色的大波浪卷发及肩,穿着酒红色方领贴身亚麻无袖露脐上装,镶着铜扣的西装热裤,脚蹬黑色套袋高跟凉鞋。   那女人抬眼,也看见了他们。只见她放下手里的酒杯,跟她的同伴招呼了一句什么,单手插进裤带里,径直朝他们走来。   “你们好,”她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我是格劳恩。”   “谢依宁……”她尴尬地同对方握了握手,转眼看向林裕初,眼神询问他面前这个女人是谁。   “我们是朋友,”丽贝卡一手搭上林裕初的肩,似笑非笑,“你们是新近认识的么?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对,她刚从中国过来。”林裕初接口环顾了一下四周,“所以对这儿还不熟悉。”   “那么——”丽贝卡眼珠一转,谢小姐也敏锐地发现面前这个女人有一双猫一样漂亮勾人的绿眼睛。只是下一秒,丽贝卡就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她的手,“我带你在这儿转转吧。来,亲爱的,跟我过来。”   见谢依宁被丽贝卡拉走,林裕初赶紧找到了基蒂,问,“怎么你们也在这儿?”   “你又被抓了个现行,”基蒂摇晃着酒杯,斜斜睨了他一眼,“只许你带美女出来浪荡,就不许我们也来找找乐子?你那个富家小姐,她手里的那款包应该很贵吧,只可惜颜色和款式实在是很过时,还是那种很有钱的过时。”   “那你们呢?或许该说是穷时髦?”林裕初打趣道。   “穷时髦?我们虽然不是富人,可不也是穷人。小心我告诉贝姬去——”   “诶,别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林裕初赶紧讨饶,又拿起丽贝卡刚刚喝过的杯子抿了一口酒。   “贝姬那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你放心,贝姬绝对是你的亲女朋友。我估摸着贝姬最多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唔,一个在美国受了惊的中国名媛——这一点你们倒是同一战线的。”   “我就搞不懂了,”林裕初往她旁边靠了靠,一双漂亮深邃的黑眼睛盯着她,“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去哪儿找份工作不好,偏要去变装酒吧里跳舞,被人误会很好玩么?”   “那是因为我欠了酒吧老板一笔钱,我必须替他工作。再过一段时间,等还清了债,我就可以不干了!”   林裕初点头,又死瞪着丽贝卡的背影,表情颇为恨恨:“谁允许她穿成这样了?一个谢依宁已经够我烦的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对付那些冒出来的情敌。”   “那你到底会选谁?”基蒂靠了过来。   林裕初耸耸肩:“一个是艳光四溢的孔雀,一个是毫不起眼的斑鸠,你说我会选谁?”   细高的鞋跟敲击在木地板上,带来有节奏的脆声和震感。谢依宁跟在丽贝卡身后,注意力也情不自禁被她所吸引,视线由上至下,从肩膀打量到脚踝,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腰部和被布料包裹的臀部。   露脐上衣和热裤的款式虽然不是完全贴身,却更能若隐若现地透出那玲珑的曲线。衣料上的褶皱被曼妙的步姿牵扯地一松一紧,自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性感。   只是这样的走法,如果是公然出现在中国的大街上,不论年龄,难免都会让人将其与“卖弄风情”和“不守规矩”这样一类词归结在一起,会被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然而在美国,却又是另当别论。   谢小姐心里承认,这样的步姿却是是很妩媚很凸现身段,一路走来,最不缺的就是有各种肤色的男人的目光公开大胆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就连谢依宁自己,也不受控制地盯着她看。   谢依宁在羡慕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妒忌,可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一个出生于上等人家的小姐,怎么能产生这种令人羞愧的想法?她从小接受的就是最正统的中式教育,一言一行都是按中国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培养的,要成为的是上流社会的太太,是绝对不能和这种平民社会的女人一般见识的!   想到这里,谢小姐的底气终于回归,重新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抬头准备走到丽贝卡的前面。   “这里很热,你要不要先把外套给脱了?”丽贝卡突然转身,伸手似乎是准备接过她的包好让她脱外套。   “不,不用。”谢依宁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两步,把皮包往背后一收,像是怕被她碰脏了一样,硬声,“我不热。”   丽贝卡褐色的睫毛垂了下来,很快又重新抬起眼,将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点头一笑:“既然你不热,那我们就继续吧。”   她们穿梭于形形□□的人群之中,感受着这场盛宴所带来的狂欢,狂欢所带来的后果:圆桌茶几上一片杯盘狼藉,穿着精致衣服的小型宠物狗衔着烤鸡的鸡腿蹲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啃;连地板中央都躺着不知道是醉倒还是磕药过量的男女;赌徒们赢钱或输钱时的叫吼声几乎掀翻屋顶;侍者们的银制托盘里送来各色的蛋糕水果和酒水;一个粗犷的棕色皮肤男子拿过一盘蛋糕就扣到他矮小同伴的头顶,“祝你生日快乐!呜啦——”;包间里还有里还有一群集体吸毒的男女七七八八地躺倒在沙发上,用橡胶皮条,针管注射器相互注射着毒品。一个靠在包间门口,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给他们递来掺了海.洛.因的烟卷。谢小姐慌的不知所措,逃命似的想要离开这群人。丽贝卡对付这种事情,却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这不得不让谢小姐怀疑她是不是长期面对过这种状况。   “不,甜心,我们不需要大.麻。哦不——□□这玩意儿的后劲太小了不是吗?我想你需要弄点儿海.洛.因或者摇.头.丸过来,对,冰.毒也可以,给你的同伴——我认识一个毒品交易商,他药物是纯度向来很高,价钱也合理。”   趁着丽贝卡给那男人报联系方式地时候,谢小姐感觉退到了远处,直至那个男人心满意足地回了包间。   她问丽贝卡附近有没有洗手间,她太混乱了需要静静。丽贝卡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她赶紧推门避了进去,却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嘶声尖叫了起来——    ☆、舞池的幽会   洗手池边歪着一个身上纹满纹身的醉汉,秽物在洗手池上肆意流淌。空气中溢满了浓重的鸡尾酒和海鲜混杂的味道。   醉汉被她这么一叫,倒是清醒了。他手臂往地上一撑,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笑得有些猥琐:“嘿,妞儿……”   那具充满臭气的身体向她扑了过去,醉汉嘴角边残留着的秽物狠狠地蹭上她的真丝围巾,谢小姐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   “啊——”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推开醉汉,又迅速地扯下丝巾扔到地上,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慌不择路地往外冲。   “亲爱的,怎么了?”   一片混乱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又刚巧踩到了一个迷迷糊糊躺在地上的人,那人痛大叫,她的心脏也随之跳了一跳。她踢开脚下那软绵绵的一团,又挣脱掉那只抓住她的手,整个人凌乱得像是被大风刮过,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丽贝卡被她推了一个踉跄,颇有感慨地看了一会儿谢依宁惊慌失措的背影。   她正想去找林裕初,却见他一脸躲避瘟神般避之不及的表情,一边走一边慌张地回头往后看,还不小心跟她撞了个满怀。   “你不是在玩纸牌么,怎么弄成这样?”丽贝卡一手抚上他的袖子,道。   “我玩到一半,碰到一个老男人,那胖子赢了我的钱不说,居然还想要和我调情!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林裕初恨恨地骂了一句,转眼又伸手把她滑下来的一侧内衣肩带扶了上去。   “听你这口气,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赢你的钱,那就可以跟你调情?”丽贝卡笑着说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亲爱的,别介意,这只是一个玩笑。对了,你那有钱人家的未婚妻小姐,刚刚被吓跑了,现在差不多该在回去的路上了。”   “可怜的人,都九十年代了。”林裕初不带任何感情地念了一句。   “基蒂去哪儿了?”丽贝卡问。   “大概是自己找乐子去了。”   林裕初话音刚落,就听见舞池那边传来了基蒂的声音,她正站在那儿,搂着一个清秀的白人男孩的腰,冲着他们挥手:   “林,你们到这儿来,让贝姬教你跳舞!我的新舞伴舞技太棒了!哦,天呐!我还可以再跳十个小时!”   丽贝卡歪了歪头:“这首曲子很适合跳探戈。”   林裕初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俯身鞠躬,向她伸出另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态:“不知我面前这位美艳动人的女士可否赏个光,陪我共舞一曲?”   丽贝卡笑着将手搭了上去,光线昏暗暧昧,周遭的气氛甜腻的就像融化在高温里的巧克力,两人携手缓步踏进了舞池。   不久之后,凯文一行人也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看,那不是林吗?他还带着个超级正点的妞儿呢!”其中一个人指着舞池嚷了起来。   “是啊,贴得可真近。”   凯文眯了眯眼,问:“你们不觉得那个妞儿很面熟吗?”   “好像是有些。”   “幽蓝酒吧里那个跳钢管舞的易性癖,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们搞上了。”   一句话,语惊四座。   “不过这也不能怪林,”凯文接着说,“要怪就怪那骚货太有手段,生生地把林给掰弯了,他以前可是个异性恋。”   “跟这种货色搞,那不是只有变态才会干的事么?”   “我只知道这些人吹箫很有一套。”凯文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来。   “女表子给变态吹箫,这可真是绝配!”那人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好、好,我知道了。裕初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回来我一定教育他——宁宁还好吧?哎哟这回可真是受惊了。谢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了,明天我让裕初亲自登门,给宁宁道歉去——诶,那行,回见。”   林太太放下电话,转身坐回沙发上,面向林先生叹了口气:“我问过了,艾米她说,裕初最近经常夜不归宿。他以前很少这样——”   林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淡淡:“孩子大了。”   “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那你怎么认为?”   “说不出来,”林太太摇了摇头,“但就是有古怪。你说,他会不会是在外面背着我们偷偷交往了一个美国女孩?”   “我倒是觉得,谢家的女儿不一定适合他。”   “你什么意思?”   “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什么包办婚姻了。娶谁和不娶谁,看得无非是他的喜欢。”林先生说着,重新拿起报纸,盯着上面密集的英文字母,“再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谢军在中国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千里迢迢地跑到美国来,要把女儿嫁到我们家?美国经济是要比国内发达,可这掉金龟婿,还要跨个太平洋。虽然说是放长线钓大鱼不错,只是这钓线,未免也放的太远些了吧?”   “所以他不放这么长的钓线,怎么能掉到我们裕初这种人才?”提到自己的小儿子,林太太未免还是有些得意,随即又警惕了起来,“我得好好查查,可别让他被哪个姑娘给勾去了魂魄。”   林先生淡淡地哼了一声:“妇人之见。”   “我妇人之见?”林太太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么?他声音做的多大你又不是没听见。如果他女儿能嫁到我们家来做媳妇,我们就可以依靠这层关系说服他把账上大笔的资金都转到美国来,投资我们的项目。你不是一直想当董事长么,他的钱能帮你!”   “他说他生意做多大就有多大?”林先生瞟了妻子一眼,不屑,“他要是说他把生意做到外太空去你也信?把女儿嫁这么远,当然要慎重考虑。他表现的,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姑娘都二十五了能不急吗?”林太太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准备上楼,“还有,裕初最近的事情,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林裕初提着两个大购物袋从超级市场里走了出来,刚把东西放进后座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凯文一群人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平常总在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今天在看他时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嘿!”凯文最先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走到他身边来,“刚刚看见你买了两大袋子东西,兄弟几个可有份?”   林裕初摊摊手:“这些食材都是生的。”   “我知道你很会做中国菜。”凯文笑着说。   “我要吃芦笋和鳝鱼!”一个声音马上接口。   “那很可惜,今天你们吃不上了。”林裕初说,“这些不是给你们吃的。想吃的话,咱们改天再约。”   林裕初说完,冲他们挥挥手,转身就钻进了车里,踩上油门离开。   “快到嘴的口福,飞了。凯文,我刚刚看见那袋子里还有牡蛎。”   凯文歇着眼睛瞟了们一眼:“难不成你们想当变态?”   “哦,我们可不想不男不女——”倒彩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林裕初拿钥匙打开丽贝卡租住的公寓的防盗门,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由得疑惑:他和丽贝卡约定碰面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怎么现在都过了六点半了,还是没见她的影子?   既然是说好了要等她回来一起做晚餐,林裕初认命地往床上一躺,那就等吧。   百无聊赖之中,他回忆起今天被林太太连哄带逼弄到谢家父女那儿去赔不是的场景。   谢家父女所居住的地方是一栋郊区的花园二层小别墅,林裕初以为,像谢军这样土财主似的人物,是一定会在纽约最繁华的街区地段买下一栋房子的。   但谢军解释说,一则他们这次来美国只是临时起意,来得匆忙,所以并没有预先相中房子;二则市中心地段诚然繁华,可也未免太过吵闹,不适合修身养性;三则是他们这次也并没有打算在美国常住的打算,如此铺张浪费也实属不必要。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在女佣端上茶和茶点之后,谢千金就被从楼上房间请了下来。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应该是昨晚曾经哭过。看她那略显憔悴的模样,林裕初心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但在她坐下之后,以楚楚可怜又带着些义正言辞的姿态婉转迂回地指责他不应该带她这样年轻的单身女性去那样混乱的场所的时候,他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同情马上又散了个精光。   然,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顺从了林太太的意思,中规中矩地给谢家父女赔了不是。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发自内心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什错误,而是为了不让林太太再有理由在谢家多做逗留。   他简直就是不敢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屈服于安排同她那样的女人结了婚,那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平淡、死板、不生任何波澜,就连被他们视为最基本的娱乐放松活动,在这个未来的家庭中都会被视为洪水猛兽。   和她在一起,尚未过完青年,便已进入暮年。她的封建、传统、以及所谓的大家风范,都与美国这个新生的、活力的、开放的国家格格不入。她永远都无法理解、跟上这个国家人民急急忙忙的脚步,是因为她是一口年轻的枯井,一口无法提供新鲜泉涌的枯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眼神,好大一口狗粮(微笑脸) ☆、金毛犬萨沙   丽贝卡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没开。这直接造成了她在玄关处一个踉跄,在黑暗中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好容易摸索着开了灯,刚好看见林裕初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们临时加班。”丽贝卡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惫,转身放下皮包去卧室里拿换洗的衣服:“为什么不去床上睡?”   “我是想等你回来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林裕初站起来跟着走进卧室,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声音低低的,“可算等到你。”   丽贝卡心不在焉地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脸:“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去睡觉?”他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身来,和她接吻。   丽贝卡在酒吧从下午待到凌晨,眼下实在是精力不济,疲惫不堪。脑子里除了洗澡睡觉这两件事之外,其它的一件不想。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她都恨不得能不洗澡,直接栽到床上。   可林裕初刚刚一觉睡醒,眼下正是精力充沛。在等了这么多个小时,得到的却是如此潦草甚至是敷衍的态度之后,他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你现在很累吗?”   “嗯?”丽贝卡连他声音里的寒意都没有察觉,拿了浴袍就准备去卫生间。   林裕初站在她身后,看也不看她就问:“是酒吧里的那些客人让你疲于应付了么?”   现在,饶是丽贝卡累得再迟钝也能察觉他的不对劲了:“你在乱想些什么?”   “我说中了?”   “你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丽贝卡目不斜视地经过他,啪的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林裕初对着浴室关上的门盯了几秒钟,突然间一脚踹到旁边的木柜上,在造成了巨大的声势之后,愤愤地摔门而去。   还真是少爷脾气。   丽贝卡把外面的响动听得清清楚楚,想他最多是受不了这气回家去了而已,且她自己心里还揣着一股怒气未消,又怎么可能再去助长他的气焰。   大约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她被电话铃声惊醒。   号码是林裕初的,但电话那边的人却是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她心里一惊,顿时将情况和电视里常有的绑架案联系到了一起。   那人自我介绍,不是绑匪,却是警察。   她心里刚微微松了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紧张地问:“警官先生,他是遇到了麻烦,还是犯了什么事?”   “您是他的朋友吧?”   “是,我是。”   “那请您马上来警局一趟,第七大道。”   “怎么了到底?”   警察说得含含糊糊,大意是林裕初身上没有现金,让她过来代交一下罚金。   她开车匆匆赶到警局一看,林裕初垂头待在审讯室里,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明显不是因为打架斗殴才被抓进来的。   “都这个时间了,你还在外面整了什么事出来?”她坐下来问他。   林裕初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将脑袋埋的更低,摇了摇头。   “他嫖.娼。”听声音像是刚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警察 ,“不过未遂。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个女人才刚刚进酒店的浴室。”   审讯室里只有林裕初一个人,很显然,那个女人已经独自解决完事情离开了只撇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丽贝卡冷静地起身,跟着那位男警官去交罚金。   “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吧?”一个女警察走进来时瞟了丽贝卡一眼,打趣他,“男朋友这么漂亮还在外面胡来?不过她也算是冷静的了,上次我目睹了一个女人,直接上去抓破了她丈夫的脸,又撕又打,跟只野猫似的。”   林裕初怎么会不知道丽贝卡这是在外面给他面子所以才没有当场发作,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这种冷静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心里没底,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可以走了。”刚刚那位男警官走了进来,招手示意他出去。   林裕初扫了一眼他身后:“我女朋友去哪儿了?”   “她已经离开了。”   凌晨时候的街道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林裕初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丽贝卡并追上了他。   “贝姬,贝姬!”   他跟在步子走得飞快的丽贝卡身后,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愤怒地甩开。   再拉,再甩。   再拉,再甩。   林裕初迫不得已,只好上前几步挡在了她面前,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被气得流了满脸的泪水。   那一瞬间,林裕初突然就变得无话可说。   “我觉得你下次该留点心,不要让别人在这个点钟还要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是最基本的修养。”   林裕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他怀着怒气在凌晨的街道上乱转碰见那个妖娆□□时那一刻的鬼迷心窍。当时,好像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疏散他心中的火气,才能报复丽贝卡对他的冷淡。一想到她在酒吧里面,对着那些客人巧笑相迎,婉转温柔,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妒火中烧。那好,既然她可以对那些客人有求必应,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花钱和别的女人上床?他今天生生等了六个小时,等到什么了!她不给,还不允许他去外面找么?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度量不够大。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不介意,可在心底,有哪个男人能真正容忍自己的情人在另一个地方跟其他人暧昧调情?即使这并不是她所愿意的。   他想把这些一股脑儿地全都吐出来,可到底也没能。   丽贝卡一言不发地绕过他,他听见了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   当谢依宁用她所能组织出来的最委婉最温和的语言向父亲表明自己不想在美国继续待下去,林裕初也不是她所希望持续交往的对象时,父亲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明显要激烈地多。   “可是您不觉得吗?他们这些人的私生活都太乱太没规矩了,个人作风也差。这以后要是真结了婚,日子怎么过呀?女儿以后难道还要跟着他一起去那些地方,看着他不让他乱来吗?”   “他现在放浪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结婚,无拘无束。”谢军押了一口茶,“如果你们结婚以后他还这么在外边乱来,别说是你,连他父母也不会同意。”   “可是,”谢依宁依然没有被说服,“我们非得看上他们家不可吗?我们可以回国啊,那里也有很多条件很好的人家不是么?”   “人活着,当然要往长远处看。”谢军眯着一双老眼,透出狐狸般老谋深算的目光,“嫁到美国来,和嫁在中国,这概念能一样么?且你要记住,这越是一匹不羁的野马,驯服之后就越是能够成为一匹千里良驹。我平生的愿望,就是能让你嫁的好。你要尽你所能抓住林裕初,别再说那些打退堂鼓的话了,明白么?”   谢依宁看着自己的父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像之前,她曾千百次向他屈服一样。   丽贝卡跪在地板上,将大大小小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塞进旅行箱里,又费力地将箱盖外面的金属拉链拉上。   门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动物爪子挠在门上的声音。   她原本是不想搭理,但那声音却是不屈不挠,响个不停。   没办法,她只得过去开门。   金棕色的一团猛地蹿了上来,两爪搭在她的腰上,小脑袋直往她的怀里钻。   “哦,哦,天呐——”   丽贝卡措不及防,被这股力道冲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腰上挂着的是一只半大的金毛犬。   她蹲了下来,握住它的两只前爪,看着这只活泼淘气的小家伙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友好地对她发出“呜呜”的叫声,并亲昵地用长长的嘴吻来蹭她的脸。   “小家伙,”丽贝卡用手摸摸它的脑袋,“谁带你来这儿的?还是你到处乱跑迷路了?”   听到这话,小金毛偏过头去,对着门外“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门后探出一张堆笑的脸,林裕初小心翼翼地侧身挤了进来。   “贝姬——”他刚一开口,余光就扫到了一旁的行李箱,不由得吃了一惊,“你这是——要搬家么?”   “不,我不搬,这只是一些需要整理出来的东西。”丽贝卡站了起来,“你从哪儿弄到这只小家伙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看样子她似乎是消气了——   林裕初放松了一下情绪,开口道:“这是我同事家的,他们的新生儿对狗毛过敏,且女主人也一直不喜欢家里养狗,琢磨着送人,我就给要过来了。”末了又补上一句,“我觉得你应该回喜欢。你看,它也不认生。我养了几天,很驯熟了。”   “可怜的小东西,”丽贝卡低头看了它一眼,“它叫什么名字?”   “萨沙。一只刚刚七个月大的雄性小狗。”   丽贝卡点点头,转身从食品柜里拿了跟肉肠递到它嘴里,让他自己叼着吃。又看了看那件行李箱,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所有的奢侈品都在里面了。”   林裕初困惑地眨眨眼,表示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把车抵押给银行贷款,然后加上我这些年出来工作的积蓄,离做手术的费用,还是差了近一万美金。”   林裕初更加困惑:“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为什么是金毛,emmmm,因为下图啊。而且他有时候的气质真的很像一只超乖超软萌的大金毛啊(星星眼) ☆、性别的改造   “变性手术。”   他不说话了,下一刻,林裕初似乎明白了丽贝卡那么随和地接受了他示好的原因。   “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很完美,没有任何需要改变的必要。我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提醒你:但凡手术都是存在风险的,从来都没有那种成功率百分百的手术,尤其是这种高难度的改造——一旦失败了,或者哪个环节存在缺陷,你都将会比现在更为痛苦。我们医院里就出过一例:一位跨性别的女士,她的主刀医生在对她进行阴.道再造的过程中不小心伤到了周围的肌肉和神经丛,直到现在,那个人工阴.道都会不定期出血,稍稍没保护好就会刀割一样的疼痛。她起诉那个主刀医生,说感谢他使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每天都要垫着欧维斯,甚至毫无性快感可言——”   “然后?”丽贝卡看上去有些目光发直。   “然后,法官判定这是手术风险,不是医疗事故。她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   “我受够了再以一个不男不女的身份活下去了!”丽贝卡烦躁地撩了撩头发,“每年、每月、每天……无时无刻……都在别人的白眼下过活。明明有学历,却只能在那种肮脏下流的地方工作,供人取乐。我知道你也很介意我的工作,我甚至比你还要介意……”   “我那天只是气急了才说那些话的,你别往心里去。”林裕初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去安慰她,“如果你厌倦了再去酒吧工作的话,我可以养你。”   “我总不能作为一个变态去活一辈子,我渴望能有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可以在阳光下生活了……你明白么?”   “贝姬……”   见他一副还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丽贝卡拉过他的手,带他走进卧室,来到上次那个白色衣橱前。   她翻找出一挂钥匙,很快地开了上面的锁,“哗啦”一声将衣橱打开。   林裕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丽贝卡的衣橱里,怎么会挂着一件婚纱?   “这是我祖母结婚时穿过的礼服,她送给了我。”丽贝卡低低一垂眼,“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支持我的亲人,并且祝福我。”   光洁的绸缎面料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礼服整体设计复古典雅犹如中世纪的贵族。腰身纤细,裙摆宽大,就连上面的刺绣也滚上了金边,手工制作的精细褶皱层层密布,搭配教堂式镶边头纱,在阳光下显得梦幻华贵地有些不真实。   林裕初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盯着这件足以让九成女人都萌生结婚想法的婚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丽贝卡一手抚上裙摆上塔夫绸的面料,抬眼看向这件婚服,轻声道:“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一位女性,受过贵族式高等教育,家境富裕,向来随性自在。就算是在各色美人从来都不缺的上流社会中,她也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位,我真羡慕她……”丽贝卡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她现在在哪儿?她可以帮你。”林裕初低声道。   “她一年前过世了。”   “我真抱歉——”   “你知道么,我连她的葬礼都没法儿去参加……我妈妈不让……”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极力忍受着自己的哀伤。   “她会在天国看着你,祝福你。你是个有天使庇佑的人,是不是?”林裕初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   “是的,”丽贝卡靠在他怀里点头,破涕为笑。她擦干眼泪,一手抚上他的脸颊,笑着道,“比如你,就是祝福的一部分,我相信是。”   “所以,你要一定要听祝福的话。”林裕初看着她的眼睛,“手术之前我们要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一定要确保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能够接受这样的手术,我们才可以进行,好吗?”   “你可能要先借我些钱,”丽贝卡咬了咬淡粉色的唇瓣,“我会尽快还你。”   “这也是祝福的一部分,不需要还。”林裕初打断她还想说出口的话,笑,“你还需要些什么?”   “我想让妈妈支持我——”   “所以我们得去德克萨斯州,”林裕初在地板上踱了几步,“是坐飞机,还是我们自驾游?”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近乡情怯,略微改动一下,也可以说成是近家情怯。   这是一座中型的家庭农场,田地河道交叉相错,牛羊在绿色的沃野上呈小聚落分布,低头安静地啃着嫩草,野冬青砍下做成的栅栏上缠绕着野藤,巨大的橡树用绿荫庇护着花圃——一处一处都洋溢着浪漫自在的田园风光。   林裕初有机会去参观农场的次数不算多,眼下看见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再研究研究。   “嘿,贝姬,你快看,那里还有拖拉机!大型的,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拖拉机!”   相比起林裕初的亢奋,丽贝卡是紧张大于任何情绪,眼下不过是随随便便地答应了一声,也无心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所以,当他们来到那栋复合式双层砖楼面前时,她往后退了两步,由林裕初去敲门。   格劳恩太太走到半开的门边,发现门外站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俊美年轻人。   “你是……”   林裕初扬了扬两只手上提着的礼品,小心翼翼地笑道:“格劳恩太太,您好,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搅您很冒昧——但,我们能不能进去说话?”   格劳恩太太警惕地扫了他两眼,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林裕初介绍了自己,并相当客气知礼地询问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在得到正面的答复之后,才开口说道:“我是您女儿的朋友”   格劳恩太太倒咖啡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冷淡地答道:“我没有女儿。”   “呃……”林裕初尴尬地挠了挠头,“或许该说成是‘您的孩子’。”   格劳恩太太沉默地将咖啡放到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副让他先说说看的态度。   要接着说下去,斟词酌句方面的确是有些难度,林裕初想了半天,才坑坑巴巴地开口:“我们……计划好了要……要做一次彻头彻尾的改造手术。至于手术是什么,我想您是清楚的。她体检之后的各方面条件也允许,所以——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因为她尊重您,希望能征求到您的同意和理解——”   对面的格劳恩太太抬起那双淡漠的灰色眼睛看着他:“刚刚你自我介绍是位医生,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么?”   “呃……我有可能会参与其中的一小部分。”   “埃尔波特!”格劳恩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门外喊了这一声。   几分钟之后,丽贝卡拎着皮包,从外面走了进来,低着头站到了她面前。   “这个年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丽贝卡顿了顿,重复道,“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   她一个眼神制止了正要站起来申辩的林裕初,点了点头。   “请您能够答应我,妈妈。”这话说得很艰难。   “哦,”格劳恩太太抬眼,语速很快地向他们说道,“那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从一生下来就没人教我该怎么去接受那无比糟糕的,会让我的儿子变成女儿的手术!”   “我觉得关于手术的事情您可以尝试着去接受,说不定以后您会喜欢上有一个女儿的感觉呢?”林裕初万分小心地在一旁帮腔。   格劳恩太太也不看他,双眼直直地盯着丽贝卡,怒气一目了然:“可我觉得,他更需要的是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动手术!”   “没有心里医生能帮得了我,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丽贝卡抬起头,语气几乎是哀求着的,“我也不想是这副不男不女的糟糕模样,可是……回不去了,妈妈,什么都回不去了……原谅我……我不可能再做回您的儿子了——我……”   话还没说完,丽贝卡的情绪就已经失控,呜咽地再也说不下去一句完整的话。   毕竟还是血肉相连的至亲,看见丽贝卡流泪,格劳恩太太几乎是立刻就将身体转了过去,林裕初从背后看见她低头拿手擦眼泪的动作。   “你祖母过世的时候……”格劳恩太太缓了一口气,声音依然无可避免地颤抖着,“知道你那些堂兄弟怎么说吗?他们当着我,和所有人的面……放出话来……说……哦,天呐——”   “……他们扬言说,你这种人,社会上的垃圾,如果出现在葬礼上的话,那将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你要是敢出现——他们、他们就敢把你打成残废……”   “我是你的母亲,我不能看着你来自找麻烦……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对你,当真没有心疼么?”   “所以我不可能再纵容你这么继续疯狂下去,”她的眼泪已经止住,情绪也已经收拾地差不多,这才再一次面向他们。她伸手抹去丽贝卡脸上的水渍,语气中无不是温柔和心疼,“看着你在天堂的祖母和父亲的份儿上,波特,算是我求你——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回以前的样子呢?”   丽贝卡脸向着地面,并没有搭话,只是摇着头,不断地摇着头。从林裕初那个角度,可以看见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到了地板上,迸溅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什么德克萨斯州,什么农场拖拉机,在这严肃的一章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母的来访   “既然这样——”格劳恩太太深吸一口气,“那你们可以走了。我不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永远不会。”   交涉算是结束。   “我很抱歉,妈妈。”丽贝卡俯身微微一鞠躬,轻声。   回答她的只有格劳恩太太一声深沉的叹息,她别过脸去,对着门外的方向无力地挥了挥手。   “往好处想想,至少她没有拒绝我们带过去的礼物。”林裕初一手抚上方向盘,侧过身去安慰她,“看得出来,她还是爱你的,并且想保护你。”   “可我总是让她伤心难过……”丽贝卡哽咽着,偏头去看那栋她所熟悉的,待了近二十多年的建筑。   “也许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毫无征兆地回来了,告诉她说你要动手术,只要是常人,多少都会有些难以接受——可能我们需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一个人去想想明白。她爱你,希望你不要过得那么艰难。只要她能想明白,这是一种能让你解脱,并且活的更好的方式,那她就没有理由不去支持你。到时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林裕初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俊朗的眉宇间全是低低的温柔,“贝姬,你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沟通——”   “你这么适合做心理医生,为什么却选择了外科?”丽贝卡偏头一笑,“我不明白。”   “那当然是因为我只想你给你一个人做心理疏导——”林裕初凑过去低语,在她的唇上烙下了一个浅吻。   坦白来说,萨沙算是个相当令人满意的新成员,它和所有幼年时期的金毛一样活泼好动,有着一副天使面孔,虽然偶尔会展现一下它强大的破坏力,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比如它总是精力旺盛,起的很早。像一只不用电池的闹钟,每天都在六点半的时候准时跳上床,用它那强健有力的四只小爪子在主人的身上踩来踩去,在不弄痛他们的情况下把他们给踩醒;再比如丽贝卡上夜班,不论她多晚回来,总能看见它忠心耿耿地守在门边。看见她进门,马上就扑上去撒欢儿,就像是一个热烈的迎接仪式。   从前丽贝卡独居的时候,深夜时回家心里都会有些惶恐,因为她总是感觉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她。再然后,林裕初会经常过来,但也不可能夜夜都能来。萨沙头一次让她体会到了一个人时也能高枕无忧的滋味,因为每当林裕初不在的时候,它就会十分善解人意地走进房间,趴在她的床畔,寸步不离地守到天亮。   只是,对于林裕初而言,现状却不是那么的好——   就拿丽贝卡跟他独处的时候来说,现在更多的时间是萨沙趴在丽贝卡的腿上,而不是丽贝卡坐在他的怀里。两人激情时刻,正难舍难分,一片旖旎风光却被萨沙一连串高昂的叫声打断,也许是针对一只嚣张的飞虫,也许是对窗外轰鸣驰过的摩托。两个人虽然不至于受到惊吓,但气氛却是被破坏了八.九。   撇开林裕初心里小小的成见不谈,萨沙的到来确实是为丽贝卡注入了新的活力。她再也不用出门没人陪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超市购物了。萨沙总是精力充沛地小跑在她前头,拽得她手里的绳子一阵一阵地发紧,有时甚至不得不小跑上一段才能跟上它。   “好了,这是给你的奖励。”丽贝卡从宠物商店里出来,递给它一根专门给宠物狗当玩具的仿真塑料骨头。   “汪汪!”   萨沙迫不及待地一口从从她手里叼了过去,兴奋地蹲在地上冲她直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萨沙一反常态,没有相往常一样着急冲到门边,而是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丽贝卡定了定神,果然看见一个人影从门口的芭蕉树后走了出来,在花坛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像是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林太太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萨沙,她记得这只金毛犬就是上次林裕初说是朋友的,借回家来养两天玩玩的那只。所以她几乎立刻就可以断定,这就是她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凯文嘴里问到的丽贝卡。   不等林太太先做自我介绍,丽贝卡就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位高雅的中年贵妇就是林裕初的妈妈。虽然手心里的冷汗滑得让她几乎握不住萨沙项圈上的牵引绳,但她还是礼貌地等对方用简洁的语言自我介绍完毕。   “您在这儿等多久了?我很抱歉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她把购物袋全都换到了左手,腾出右手来开门。   林太太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进门,打量着这所房子里的一切,保养得宜的脸上显示出富人特有的,冷淡睥睨的气概来。   “您要喝点儿什么?”丽贝卡打开冰箱,对她微笑的时候努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变得自然。   “现榨的柠檬汁,要加冰块。”林太太倒是不客气拘谨,“不要多,三块就好。对了,我习惯只加一勺蜂蜜。”   “好,您先坐。”丽贝卡拿出几只新鲜的柠檬,把它们用水果刀切成两半,这时才发现忘了拿杯子,又手忙脚乱地去找吸管和玻璃杯。   林太太靠坐在沙发上,看着丽贝卡在厨房替她准备饮料。   如果不是凯文一再信誓旦旦地对她进行保证,她几乎一定会以为面前这是一个年轻漂亮并且打扮入时的白种女人,且不能否认她比谢依宁要精致有魅力的多。但再进行细看,又确实又会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   不过她自信对小儿子的了解,相信他不过是为了追求新鲜感和刺激才会跟这种变装俱乐部里的舞者在一起玩玩。只要她在中间打个岔,这段意外的插曲便可以很快地结束。   “谢谢,”林太太接过丽贝卡双手递来的饮料,拿着吸管悠悠得搅动了一下上面漂浮着的冰块,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格劳恩小姐,相信不用我说,你就能猜到我这次来的用意是什么吧?”   这种胜券在握的口气,让丽贝卡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萨沙放下嘴里的玩具骨头,跑过来对林太太危险地呲了呲牙,又偏过头去蹭了蹭她的腿。   她抱着萨沙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萨沙温顺是将头搭在她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从社会地位,工作条件,再到家庭背景,以及我没有提到的某些方面来说,你们都是不合适的,选择在一起,这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林太太停了一会儿,才注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最基本的条件,是我儿子的对象一定要是个正常的,健全的女人——”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白蒙受精神损失,我们可以用一个很老套但是很管用的方法开解决它。”林太太身体微微前倾,循循善诱,“你从我儿子的生活中消失,我资助你全额的手术费用。我认识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他们那儿的技术设备都是顶级的。只要你点头答应,手术在半个月之内一定能进行,跳过一切复杂的中间程序,我可以马上安排你去旧金山。怎么样?”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要怎样抓住丽贝卡身上最薄弱的一个点。   听完这番话后,要说丽贝卡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撼,那是假的。   林太太则是乘胜追击:“你知道吗,我已经为他选中了一个未婚妻,是个门当户对,教养良好的中国姑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有把握能让婚礼在一年内举行。所以说你们分开早已经是必然,只是如果要等到裕初亲口对你说,你将什么也不会得到。”   “而且我相信,换一个地方对你而言是很有好处的。你可以抹去过去一切不愉快的回忆,得到一个美好的新开始,你很快就能交到更多的新朋友,拥有体面的工作——格劳恩小姐,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所说的话,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这种机会——”   她非常之有耐心,一言不发地看着丽贝卡起伏不定的胸口,那是心里斗争异常激烈的表现。   良久,终于等到丽贝卡发话了。   “林太太,我……”丽贝卡咬着下唇看向她,她很适机地露出了一个可亲的笑容。   “我同意您的说法。”   林太太的眼里出现亮光。   “它确实是很合理也很公道,而且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但是——”丽贝卡摇摇头,一贯深邃温柔的绿色眼眸里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来,她昂了昂下巴,语气不卑不亢,“进去不是万能的,太多人都在渴求用金钱就能够得到的东西,却在很多时候都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最普通也是最珍贵的东西——那种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感觉。”   “您说得很对,等到他和我提分手的时候,我可能一分钱也等不到。可是我觉得……我和他能走到今天,比您想像中的要更不容易一些。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了:除非我跟他之间是真陷入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否则我决不会先言放弃——”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她微微一颔首。   林太太耐心地等她说着,听完之后冷笑微微:“年轻人,现在可不是为了争口硬气而说豪言壮语漂亮话的时候。”   “我不是为了争这口气。”丽贝卡轻声。   林太太眯了眯眼,眸中的神色比玻璃杯里的冰块还要寒冷。   萨沙在她怀里蹭了蹭脑袋,现在的气氛让它感觉很不舒服。   两人的僵持被一阵开门声打破,林裕初呆愣在门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妈?”    ☆、情感的危机   “裕初,你来得正好。”林太太上前就抓住了儿子的胳膊,把他拽到丽贝卡跟前。   丽贝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望向他。萨沙从她身上一跃而下,欢快地蹦到他腿边转着圈儿。   “瞒了我们这么久,是时候该收心回家了吧?”林太太站在他身边冷冷道。   “哎呀妈,您搁这儿瞎掺和什么呀,有事咱们回家说行不行?”林裕初用中文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不等她开口,就把她往门外拉,顺手还带上了门。   林太太当然是站在门外不愿意走,可拗不过儿子力气大,硬是连拖带拉把她拽到了住宅区外。   “你把我出来干什么?”林太太没好气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说你胆子可真不小,在外面偷偷摸摸找情人也就算了,结果还找了个什么?!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如果让你爸知道你在外面和一个同性恋胡来的话,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林裕初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就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摇晃着林太太的手臂笑道:“所以这不是求妈您行行好,帮儿子保密一次么?”   “你知道,你知道那刚刚我让你跟她提分手你不乐意?!”   “天地良心,我哪有不乐意啊妈——”林裕初比划了几个尴尬的手势,“实话跟您说吧,我只是贪图新鲜感想跟她玩一阵子而已,现在早就烦她烦得要死了。可这一时有没寻到她什么错处,总感觉不太好开那个口——”   “你少拿那一套来糊弄我,你要是真想断,刚刚不早就借机会开那个口了?”   “这不是看咱们母子两个欺负人家一个有点以多欺少传出去难听嘛。”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出来?”   “现在。”林裕初说着,从兜里拿出手机,拔出通讯卡,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又对着林太太摊了摊手,“您瞧,这多干净省事儿。”   林太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肯相信他这么快就妥协了,又警告似的:“我还是会调查你的通讯记录,如果让我发现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林太太拿手点点他,“我马上就去告诉你爸,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为什么要死灰复燃呢?”林裕初相当无辜地耸了耸肩,又嬉皮笑脸地往她边上靠了靠,“不过,我神通广大的妈,您是怎么知道的?您该不会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去请什么私家侦探了吧?那些人可全都是些变态偷窥跟踪狂!”   林太太不中计:“事情都解决了,你还在乎那些干嘛。”   “不会吧!”林裕初哀嚎一声,“妈,我真的被那些变态偷窥狂跟踪过了?亲妈啊,您怎么能这样?!”   “你别乱想。”   “这是事实!”   “乖儿子,妈怎么可能花钱找人干这种事呢。”林太太转身拍拍他的脸,“除了私家侦探,还有别的途径,对吧?”   林裕初一皱眉:别的途径?   “我打死你这□□养的,他们的居然出卖我?!”   凯文刚刚走进他们约定好的那个角落,就被林裕初一脚踹到了墙边,接着又被他拽着领口,对着鼻子就是一记勾拳。   凯文看着他暴怒的脸,大脑短暂地迷茫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下一秒,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一拳。   “嘿,哥们儿,冷静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总不能一上来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吧。”   林裕初甩开他的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我和丽贝卡的事情,是不是你跟我妈告的密?”   “天,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这儿来?”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不是你还会有谁?”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林你也太天真了吧?”凯文佯装差异地睁大眼,“那天晚上,仙境酒吧开狂欢派对的那天,你和丽贝卡是不是去了?我们之后也去了,不过是看你们俩正在舞池里情意绵绵,加上你的妞儿对我很不喜欢,所以才没去打扰。可是那些人,狄克、唐纳德、查克还有杰弗里,都是之前在幽蓝酒吧就见过丽贝卡的,你当他们是傻子吗?拜托,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们是什么关系,伯母也都认识他们。况且我们两个还是一伙的,出卖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真的?”   “我向基督发誓。”   林裕初果然松手放开了他,转身就准备立刻。   “嘿!”凯文从背后追了上来。   他无精打采地转过身:“又怎么?”   “我就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向你妈妈屈服吗?”   林裕初一点也没有在这里停留下去的心情,他揉了揉眉心,敷衍道:“看吧。”   “轻易放弃可不是你的风格,”凯文上来搭着他的肩膀,“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掩护。”   萨沙趴在沙发边上,连带尾巴一起,蜷缩成了椭圆形的一团。它一动不动,和它的女主人一样看起来没有生气。   基蒂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一手支腮,将盘子里的食物往丽贝卡面前推了推。   林裕初说,他最讨厌意大利面上那成片成片的番茄酱和番茄块,鲜红肆意的,总是能让他联想到世纪大逃亡。   她盯着那盘子意大利面纸发怔,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两个星期了。”   “嗯哼?”基蒂低头切着盘子里的水果。   “我们已经有整整两个星期没有过任何的联系了,他甚至更换了手机号码——”   “所以你打算这样消沉下去?”基蒂放下刀叉靠回沙发上,“没有男人会对这样一个女人感兴趣:苍白消瘦、无精打采、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一种阴天的气息——我甚至感觉你下一刻就要发霉了!你明白吗,贝姬?”   丽贝卡定定地看了她半刻,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他,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总要问个清楚。”她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我觉得你可以穿得简单利落点,白衬衫搭配牛仔裤就好,再加一双基本款高跟鞋,很大方——”   基蒂正在那儿提着意见,冷不防听见了门锁从外面被人打开的声音,她一手拉住丽贝卡,让她停下翻找衣服的动作,压低了声音:“你看,谁来了。”   这时,一直安静地蜷在角落里的萨沙突然“汪”了一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蹿到了门口,咬住那人的裤脚就往里拽。   “好好问清楚。”基蒂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就走了出去。   “你不坐了?”林裕初被萨沙拖了进来,傻傻发问。   “我可不敢打扰你们谈正事。”基蒂开着玩笑,伸手带上了他还没关上的门。   他弯腰摸了摸萨沙脑袋上的金色短毛以示安慰。丽贝卡一件一件地将被翻乱的衣服整理好,佯装不在意。   林裕初顿了顿,终于走了过去,萨沙摇着蓬松的大尾巴,一路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我一直在想你,重复地,没有间断地想你。”林裕初开口。   “你去哪儿了?”丽贝卡转身过来看他,“我联系不上你——”   “我被我妈看得很紧。你知道的,她想让我们分开。我只好骗她说以后不再和你联系,并且换了手机号——你理解我的意思吗,贝姬?”   “我的上帝——”丽贝卡长长地出了口气,带着明显地获了释的笑容,走过去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真高兴听见你这么说,这不我原先预想的要好上千万倍。”   “你比之前要瘦了。”林裕初用力地抱紧了她,低下头去嗅她发间幽幽的香味。   “我真怕你回那样一去不回。”   “这将永远不会发生——”   他一手抬起丽贝卡的下巴,低头深吻了下去。   耳朵能听见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萨沙摇了摇尾巴,“呜——”了一声,很自觉地缩回墙角的软垫上。它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金棕色的脑袋重新贴回软垫上,又拿毛茸茸的右爪盖住了眼睛。   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停了,丽贝卡垂眼系着睡袍上的腰带,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   “我该走了。”林裕初看着镜中丽贝卡的身影,又顺手正了正衣领。   丽贝卡闻言愣了愣:“你还要去哪儿?现在都九点多钟了。”   “回家。”   镜子里的丽贝卡淡粉的薄唇半张,头往一边偏了偏,带着明显的疑惑。   “你以前都是会留下来的。”   “这次不行,贝姬,”他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以后都不行了。”   “为什么?”   “我今天找朋友帮我撒了个小谎,我妈妈以为我在别人的生日派对上,我必须按照她的要求在九点半之前回去。”   林裕初说着,弯腰在纸上匆匆写下一串数字递到她手上:“我办了两张卡,你要联系我就拨这个号,但不要挑三餐的时间打过来。有时间我会再过来看你,虽然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个人好好的,爱你。”他说完,在她额头间印上匆匆一吻,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出去。   丽贝卡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在卧室里来回踱了几步,眼风微微一偏,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叠崭新的票子,上面压着一管她的唇膏。   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她上前抓起那叠钞票,数也没数,只是看着,眼底渐渐升起寒意。    ☆、陪酒与分手   这一个星期,林裕初过得着实是纳闷: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明明给丽贝卡留了电话,却一次也没见她打过来。倒是他,抽空拨了几次过去,丽贝卡给人感觉总是回复地很潦草很敷衍,电话那头似乎也总是吵闹的,歌舞喧哗,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又回到了酒吧工作。可是他临走前,明明给她留下了一千美金的生活费,怎么算都该是足够了的——   凯文正从街道的右侧往游戏厅方向慢走,无意中瞟见对面商场的旋转玻璃门内走出一对年轻的男女,陡地停住了脚步。   那一身黑色蕾丝包臀裙,金棕色卷发的高挑女人,十分清楚的就是丽贝卡,而她身边那个穿着黑色字母T恤衫,浅色牛仔裤的男人却并不是林裕初。   变装俱乐部里面,果然还是不能指望能出什么正经货色。   凯文心里思量完,又往一棵树后隐了隐,看着他们二人肩并肩往一个路口走去,像是在等计程车。   他又往树后退了几步,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裕初的电话。   很快,电话就通了。   “喂?”   “兄弟,我得跟你说件事情。不过,可能会破坏你现在的心情——”   “再坏一点也无所谓,什么事情,说吧。”   于是,凯文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把刚刚所看见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他说了一遍,最后当然不会忘记谴责安慰一番。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分钟——   “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非常确定。”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曼哈顿区第六十一街,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要回酒吧了。”   “不对,”凯文的眼风又往丽贝卡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又重新开口道,“她什么时候去做手术丰了胸部和臀部?哦,这可真令人吃惊——”   “好,我知道了,谢谢。”   简短地一句话说完,那边就断了。   “你又早退?”门外突然响起的中文女声差点让他摔了手里的手机。   “苏珊,我请过假了。”林裕初有点无奈,什么叫“又”?   “哦?”苏珊挑挑眉,“那我们的贵公子哥儿今晚又有什么香艳的活动呢?”   林裕初这次干脆无视了她的“又”字,拿起了桌上的外套,淡淡,“今晚有个慈善酒会,我们全家都得去,我要提前回去准备。”   幽蓝酒吧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满,林裕初推门进去的时候,迎面差点撞上了基蒂。   “嘿——你,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看见他,基蒂居然显得有些紧张。   “提前说一声,你会给我留座吗?”林裕初说着,就要往里走。   “或许你今天只能请我喝一杯了,”基蒂仍然挡在他前面,“贝姬今天不在。”   “那好,”林裕初点头,同意跟她去吧台那里喝上一杯。   她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林裕初就突然撤身,往人最多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哦,我的天呐——”基蒂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可林裕初的身影早就淹没在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里。   倒是没看见凯文在电话里说的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人,可丽贝卡确确实实是坐在一群男人中间,也确确实实是是如凯文所言,她的女性特征变得比以前更为明显,身材看上去更加凹凸玲珑,引人遐思。   一个星期就能达到这种恢复水平,应该是属于注射整形。   医生的本能让他做出第一反应就是如上判断,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又转移回了重点上——   那一群人中的一个男人隐隐约约地说了句什么,他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丽贝卡也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   “愿赌服输,你得罚酒。”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小伙子拿过她手上的酒杯,满满地湛了一倍白兰地,放到桌子上。   “哦,瞧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丽贝卡偏头无奈地一笑,伸手拿过酒杯。   “喝光!喝光!对!对!不要停!哇哦——”   那群人喊口号似的,全都凑了过去。其中一个男人似乎是嫌她喝得不够快似的,一手托住丽贝卡手中玻璃酒杯的杯底,半站起身来往前送,从而造成了有不少白兰地从她的唇角边流了下来,酒渍染到了苋红色的抹胸长裙上。   一大杯酒很快就见了底,玻璃杯壁上也留下了一个浅淡却显眼的暧昧唇印。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林裕初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叫好的时候插了进去,扫视了他们一眼,笑道:“我有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和她谈几分钟,可以吗?”   “我现在没有……”   丽贝卡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年轻的平头男子就大度地挥了挥手 :“没事,几分钟时间而已,我们等你回来。”   “非常感谢。”林裕初微笑着,眼风斜斜地扫向丽贝卡。   她自然也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惹人笑话,于是一言不发地起身,跟着他走到了偏僻的走廊内。   “我一直以为你们这里,演出是演出,陪酒是陪酒,一码归一码。”林裕初靠在墙壁上,声音低低的,也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在你心里,这两样有区别吗?”她偏过头去,看着旁边那盆君子兰。   他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会因为我……而变得和那些人不一样——”   “哪些人?”丽贝卡终于正眼看了他,歪起一边嘴角,“异装癖?同性恋?可我就是啊。”   这样一来,谈话就变得无法进行。   “我们先不要谈论这个,”林裕初单手下压,“你为什么要去陪酒?我不认我你会缺钱缺到这种地步。”   “老实说,”丽贝卡将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别到了耳后,“有些富人之所以会选择做慈善帮助穷人,恰恰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穷人,是不是?”   “比方说你母亲,我就不觉得她是心善,她做公益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让自身的形象变得更加伟大高尚,更加接近救世主,从而获得进一步的成就感和自我认同——”   林裕初的声线沉了沉,脸色也有些微微发冷:“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论她?”   “大家都是人,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不是说过,人都是平等的吗?”   他哑然。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有资格?”丽贝卡自问自答,“因为你觉得,我和你的母亲不在一个阶层上,有相当大的身份落差。一个在酒吧里工作的异装癖,怎么能对一位教养良好的富家太太的行事作风有发言权,甚至是产生指责和猜忌?换句话说,你从来都不认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在你的天性之中——”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丽贝卡会突然拿平等和不平等来和他说事,然后再来指责他根本没有拿平等的眼光去看待她。而他现在,只关心两个问题:   “你是不是只是在单纯地陪酒?还有你选择整形,是为了更方便地赚钱么?”   “你觉得呢?”丽贝卡睁圆了眼睛,声音在不易察觉地发颤。   “我想听你说。”他双手插进裤兜里,低下了头。   她无声地咬紧了下唇,眼泪几乎要涌出来。   两人沉默良久——   “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林裕初终于将头抬了起来,长长地吐了口气,“那就这样吧。我不逼你,也没资格让你为我改变什么。你这段时间还在恢复期,少喝点酒吧。保重。”   走得无声无息。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那一瞬间,地球仿佛失去了重力,人影和背景融合成一片。她扶着墙壁试图往前走上几步,脚底的细高跟像是踩在悬空的钢丝绳上,即将要摔下去——   有人伸手及时扶了她一把,使她不至于摔倒。又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时远时近,透着焦灼。   她定了定心神,努力将视线重新聚焦:“基蒂?”   “上帝啊,我几乎以为你快晕过去了。”基蒂松了一口气,扶她去不远处的台阶上坐下,“贝姬,你刚刚一直在发抖——”   丽贝卡直直地看向前方,开口:“我们完了。”   基蒂垂眼不说话,只是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脊背。   “早该走到这一步了。”丽贝卡垂眼,转着手腕上的玉镯。   “其实我也搞不明白,”基蒂轻声,“你为什么要去给那些人陪酒?你以前是从不干这种事的——”   “可能是因为我手术需要筹钱吧。”丽贝卡平静地说完,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基蒂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今天出门忘记给萨沙准备晚餐了,我想它该饿了。你帮我跟那些人道个歉吧,就说我喝多了就,犯了胃病。”   基蒂点头,又道:“晚上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不,不用。”丽贝卡的轻笑声中不免含了几分苦涩在里面,“或许我需要一个待着,好好想想,不要再这么偏激——”    ☆、晚宴的谈话   他抬眼重新往人群的方向望去,林太太挽着林先生的手臂,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鸡尾酒杯。他们对面站着的,正是谢家父女。   这是一场慈善拍卖晚会,一向热心于公益的林太太当然不会错过它。只是这次,她不但带上了自己的丈夫儿子,还顺带邀请了她所中意认定的未来亲家和儿媳妇。   他微笑着走了过去,在林太太和谢军欣赏的目光,以及林先生不解的神情中,以他所能做到的最绅士的礼节将谢小姐请到了外面的花园长廊里。   青翠的藤蔓缠绕着爬上了洁白的雕花廊柱,喷泉的水声清脆作响,蔷薇在夜色中吐芳,眼前的一切情景都浪漫得好似专为谈情说爱而设计的。   “你有喜欢的人么?”林裕初靠在栏杆边,闲闲地像是随口发话。   谢小姐抬头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见她不说话,林裕初干脆自己接了下去:“你喜欢谁我不知道,反正你不喜欢我,这点我清楚。”   “别那么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们只是想撮合我们结婚又不是相爱——”   “我不明白,你也算是有才有貌,为什么偏偏要对你父亲言听计从?你就没想过,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么?”   谢小姐微笑着摇头:“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呵呵,”林裕初突然笑了两声,却是人笑,眼不笑,“可怜虫,一群可怜虫——”说完,就仰脖灌了一大口酒。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短短一瞬间,就像是突然被埋进了南极的冰天雪野里,冷得连心都寒了。然后那颗本该在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又被寒风肆虐成了冰渣——”   “你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想是个失恋的人。”   “失恋?”林裕初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突然改换了英文,“我只是想感慨一下而已。你也不想想,这个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场多真心实意的恋爱可谈,又哪儿那么多场值得称得上是失恋?”   “白葡萄酒,应该冰一下,这样口感才脆。”他已经明白和谢依宁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无话可谈。一个人对着杯子自言自语地说完,连招呼都没有跟谢小姐打,转身就回到了厅里,找侍者要了一瓶白葡萄酒,将大半个瓶身都埋进了碎冰块里。   食品包装袋被撕开,丽贝卡倒了一些狗饼干在手心里,早已准备好的萨沙立马兴奋地冲上前来,张嘴把饼干咬得嘎啦嘎啦直作脆响,湿润的舌头不时舔过她的手心,痒痒的酥麻。   “我想你应该饿坏了,”她又倒了些饼干在手心里,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来抚摸它的脑袋,声音轻轻的,“我很抱歉。”   萨沙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虽然在忙着大快朵颐,却还能抽出功夫来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腕。   喂饱萨沙,丽贝卡转身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她不想擦也不想用吹风机吹干,打开电视机后,就瘫在了沙发上。   电视里在放什么她不知道,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肩膀滑进了衣服里她也不在意,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电视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图案,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的泪水。   萨沙拖着尾巴,口里叼着一听牛肉罐头,跳到沙发上,将罐头放在她的腿边。   “萨沙?”丽贝卡拿手擦了擦脸,打开罐头送到它嘴边,摸摸它的头,“你今天怎么这么馋,是刚刚没吃饱么?”   意料之外,萨沙并没有吃,反而用长长的嘴吻将罐头往她那边推了推,轻轻叫了两声。   她明白了,它是在让她吃点东西。   “哦,我可怜的朋友——”丽贝卡低声啜泣着,伸手将它揽进了怀里。   萨沙将头从她的怀里挣扎出来,一下一下,温柔地替她舔去脸上的泪痕。   林氏夫妇在和谢家父女道完别之后,侍者帮忙将喝醉了的林裕初附近了汽车的后座。林太太打开精致的鳄鱼皮手袋,付了侍者一笔小费,然后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林太太从后视镜里盯着歪在后座上的儿子,语气颇为不满:“你一向都很自制,怎么今天会喝成这样?”   林先生闻言,也扭头过去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发动了汽车。   林裕初抬起一只手的手背,盖住了眼睛,发音含糊不清:“喝酒……当然是因为高兴。天知道我心里这块打野……悬了多长时间——现在,好了!落下来了!”   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却也砸到了自己的脚。   于他,于丽贝卡,都是这样。   林裕初伸手扯掉脖子上的领结,又解开了衬衫上的几粒扣子,头一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丽贝卡搂着萨沙躺在床上,萨沙安分地蜷在薄被里,闭眼睡得香甜。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一手握住手腕上的玉镯,睁眼望着镯子出神。   其实,在今天之前,无论她们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在她的感觉里,都是存在着一种不确定性的。   因为在她这类人的感情生活里,会比一般人多很多脆弱的地方。早上还腻歪在一起,晚上就翻脸说分手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所以这次,她分外地小心。   比如,她总是不自觉地去揣摩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他略微一有些不同于寻常的表现,她的心就会随之被吊到嗓子眼,但又不能直问,只能迂回婉转地去打探原因。   当然,她也能逐渐感觉地到,林裕初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他有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正常化,把她当成正常的女人来看。   可在人的潜意识里,有些社会观念总是根深蒂固的。   她明白,这也不能完全去怪林裕初,毕竟连她本人,都无法拿正常的眼光去看待自己。   半个月不见,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待了两个小时,一个半小时花在了床上,再丢下一笔钱,说着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明白这和大街上招妓有什么区别。   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长期而固定的?就像是——被包养的模式?   她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破天荒地选择去陪酒,一来是破罐子破摔。二来,她似乎觉得,只有这样刺激一下林裕初,她心里积压着的那股情绪才能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林裕初确实是被刺激到了,只是他的反应平静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平静地、询问她,是否、有、在肉体上、为他、保持忠诚——   哦,原来在林裕初心里,她是这种人。   她心灰意冷,觉得多说无用。   他的放弃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用再时时刻刻地提心吊胆,这样也很好——   林裕初是被上午九点多钟刺眼的太阳给晒醒的。   宿醉之后的头颅痛得像是被人用一把斧子从中间生生劈开过一样。他躺在床上,伸手在羽绒被下面摸索着,拿出那部当初他准备用来和丽贝卡专门联系的手机。   屏幕上没有显示有未接来电,翻翻短信收件箱,也只有寥寥几条从手机运营商那里发过来的服务短信。   一个月,他默默告诉自己,我还可以再等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林裕初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工作,总是两部手机不离身。一有空就把那一部拿出来翻翻,总是希望能翻到点什么。可那部手机就像是中了恶意女巫的魔法似的,一声不响地被他揣在口袋里,跟荒山上的岩石一样沉默。   只要丽贝卡愿意在电话里解释澄清两句,他马上就可以飞奔过去找她。   或许……她只是忘记了电话号码,他要不要给她打过去——?   林裕初拿着手机,试图在心里给丽贝卡找些借口。   可是,号码是存在手机里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忘记,她压根儿就是没想过要拨过来。   他信步走在人行道上,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流,烦躁地揉乱头发,突然手臂一个用力,将那部手机甩到了马路中央。   不远处,一辆运输货车正开了回来。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默数着,看着车轮驶过,将手机连同那些过去的日子,一起碾压成了一地的残片。   好,从现在开始,忘掉她!和让那些记忆,全都和手机一样,变成碎片吧!   林裕初打定主意,重新转身,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回到家,他就感觉家里的气氛和平时很不一样。   林太太抄手靠在沙发上,脸色难看至极。   林先生的脸色倒是能勉强称之为是随和,看见他进来,便招呼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又看了林太太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妈以后,估计再也不敢给你乱牵红线了。”   “得,你就在孩子面前可劲儿埋汰我吧。”林太太没好气地开口。   这倒是把林裕初给弄得莫名其妙:“怎、怎么了?”   “还不是谢家那对父女,没成想居然是个骗子!”林太太恨恨,“他们家在国内的公司早就破产了,还敢来美国骗婚!”   林裕初大愕:“什么?!”    ☆、瘟疫的降临   原来,由于谢军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嫁女心切,这不得不让久经商场精明老练的林先生对他产生了怀疑。   于是乎,林先生托国内的熟人一打听,才知道谢军的公司早已在半年前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导致破产。而谢军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独生的女儿找到一个好婆家。   谢依宁从小到大都被他按照古代千金闺秀的标准来抚养教育,是专为日后能成为一位贤妻良母贵太太而生的。而他的公司破产的消息在国内商界也算是人尽皆知,眼看着在中国找个有钱人家嫁掉女儿的想法已经落空,谢军便把目光投向了远在美国的旧相识林家。   “我想,他身上应该还有些积蓄,才能继续在我们家面前装阔绰。不过他女儿好像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我去找谢军核实的时候,她在旁边听着听着,就晕过去了。”林先生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道。   “那——那万一他要是真撮合成了我们两家的婚事,这事迟早还是要露馅儿的啊,他就不怕么?”林裕初不解。   林太太冷哼了一声,满是鄙夷地开了口:“要是真让你们结了婚,他把公司倒闭的时间说迟一点,问题说轻微一点,我和你爸少不了得拿出钱来帮他东山再起。他是吃准了我们在这里是有头有脸好面子的人物,根本就不会做出刚结婚就离婚这种伤面子的事情来,更何况还是被骗婚——他肯定还有什么能拖延下去的招儿没使出来!”   “就算他有张良计,也没地方使了。”林先生拿起茶几上的圆珠笔,在英文报纸上勾勾画画,“我今天下午让人去他们租住的地方看了,房子已经退了。”   于是,一场荒唐的婚事便已这样一种荒唐的结局不了了之。   林裕初也没有等到丽贝卡,反而等来了一场入□□爆炸般迅速蔓延开来的大型病毒感染。   由于这场病毒感染的爆发实在是太过□□速和突然,所以被人们称之为TDC病毒。(The devil comes:魔鬼的降临)   TDC通过生物的□□进行传播,其感染的最初症状不过是最普通的感冒,所以很难引起重视。而感冒也只会持续上几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头昏脑胀的无力感。在这一阶段,病毒已经开始入侵人体内的各大器官和免疫系统,直到人体的防御功能被完全性地摧毁,心肺肠胃功能丧失。最后,只剩下一把枯骨的感染者会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心肺衰竭而死亡。   根据医院和警方的不完全统计,在TDC开始不过一周的时间,已经感染了一百多人,而这种感染仍在无可控制的继续蔓延中。   这个时候,最忙的就是医院。   除了传染速度快,感染范围广,最棘手的还是因为TDC是新近才被发现的,研究人员对它知之甚少,即便是本市最顶尖的医院里也是无药可医。医生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延缓他们死亡的速度。   据电视台新闻报道称:TDC最先被发现的感染者是本市的几名同性恋男子,两个星期前他们曾去非洲的某个原始部落游玩冒险过。而TDC的病原体,极有可能就是从那里被携带传播回来的。   在这则新闻被院方证实之后,各行各业的人们都炸开了。   原本反对同性恋的只是社会的上一小部分的恐同分子,掀不起太大的波澜。可如今,那些怀有不甘和怨气,害怕被传染到病毒的人们也加入了这些恐同分子之中。大大小小的□□几乎每天不断,他们高举着“烧死罪恶的同性恋”“同性恋去死”“同性恋者就是来自地狱像撒旦”之类的横幅标语,砸了多家同性恋俱乐部,同志酒啊,同性恋者被人当街群殴的现象更是屡禁不止。一些大型同□□友网站也频频被黑客入侵,更有甚者,居然连带要求要一起烧死黑人。   林太太在看见这些新闻之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去提醒林裕初要去抽血化验。表面上说是看他整天在医院里和那些病人接触怕他被传染,可是林裕初心里清楚,这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和丽贝卡有过的那段关系。   为了让林太太放心,他相当听话地去做了一次体检。诚然,他是幸运的。   林裕初现在每天都很忙,但不是忙在治病上,而是在研发新药上。   说来也是多亏了他父亲,林先生联合了一批富商,给他们医院投入了大笔的研究经费。有了这层关系,他理所当然地进入了新药品的开发团队。   只不过,在这支由拥有多年研究经验的专家组成的团队里,林裕初作为唯一一个资历浅,思想活跃的年轻人,难免会和这些基本上都是年过半百的专家们产生一些分歧。   那些专家的计划是打算先研究透彻TDC病毒各方面的信息,等得出精准的数据之后,再来对症开发药品。   可林裕初觉得,现在各大医院里那些成百上千的病人们根本就等不了这么漫长的过程,与其等他们开发出新药品来拯救病人的肉体,不如先一步请上帝拯救病人的灵魂。   “林医生,我知道你很年轻,很聪明也很有想法,”一个白头发是专家扶了扶鼻尖上的眼镜,“我同样也知道感染者等不了这么久,你建议我们换种更快的方法,这当然可以。根据我们的实验结果,TDC在六百华氏度的高温里就会死亡,那好,你是要把这些病人全都塞进一个超级巨大的高温烤箱里么?”   周围的人低低地笑出了声。   林裕初靠着圆桌面无表情地站了几分钟,突然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他穿着白大褂,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看见正中的那扇玻璃门边站着丽贝卡。她穿着相当正式的黑色西装套裙,黑色浅口高跟鞋,宽檐礼帽上的黑纱网斜斜盖住了大半张脸。这样从头到脚,连手提包都是黑色的打扮,突然让林裕初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之前他特地开车去幽蓝酒吧看过,那里已经被暴怒的群众给砸地面目全非,连玻璃门窗都碎了个稀巴烂,有些彩灯的线路都露在了外面。所以丽贝卡,搞不好已经失业了。   他心里正烦躁地很,就从偏门绕了过去,打算避开她。   丽贝卡怔了一怔,抓紧皮包追了上去。   林裕初见避不过去,只能问道:“你是来找人的么?”   “我打不通你给我的电话,”丽贝卡摇了摇头,“从半个月前——到现在——我没办法,就来了……”   “到底什么事情?”   “萨沙……它也被感染了……”丽贝卡脸色惨白,似乎连话都说不连贯,“它总是对谁都那么亲热,见人就扑上去……我没能看好它……”   “你——”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将林裕初恶劣的情绪彻底引发,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拔高,“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他妈现在每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忙到你连只狗都看不住?!”   丽贝卡明显是被他的怒气和音量吓到了,本能地往后踉跄了两步,低头咬紧了下唇,却并不分辨。   “算了,”林裕初伸手摘下脖子上的听诊器,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语气缓了缓,“我去看看。”   萨沙蜷在一块软垫上,比林裕初刚把它领回来的时候大了半圈,却瘦了一整圈。看见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它黯淡的眼睛里亮了亮,却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嗓子里呜咽了一声。   林裕初刚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由得鼻子里一酸。医生的临床经验告诉他:萨沙撑不了多久了。   客厅的一角,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干净的空纸箱,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和一把铁锹。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一手抚上了它低垂的脑袋。萨沙安静地趴在那里,任由他抚摸着。昔日润泽的金色长毛已经变得黯淡而枯黄,握感觉手心里像是一把细干草。林裕初另一手在它的脖子上摸索着,骨头有些硌手,却很难感觉到动脉的位置。   丽贝卡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摘下帽子,低头走进了厨房,从食品柜里拿出一听它平时最喜欢的火鸡肉罐头,打开罐头盖,双手捧着,默默地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在林裕初的帮扶下,萨沙勉强抬起头来,舔了两口里面的肉汁,又将脑袋耷拉了下去。   气氛很安静,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它身上那根根分明的肋骨在越来越艰难地起伏。每呼吸一次,仿佛都要耗尽它那所剩无几的力气。   墙上了时钟在匆匆忙忙地走着,那咔擦咔擦的声音每响起一次,都会带走萨沙的一点生命值。   时间在一分一毫地流逝着,萨沙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接近没有声息。   十多分钟后,萨沙的喘息突然变得急促而短暂,一双眼睛瞪地像是要凸出来,喉咙里像是装了个破风箱,伴随着越来越短促的喘息声,它的四肢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抽搐。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丽贝卡还是被吓得不轻,手足无措地看向林裕初,眼泪拼命往下掉。   林裕初摇了摇头,拉着她一同站了起来,又递了纸巾给她。两人笔直地站立着,等待着。   终于,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结束。   丽贝卡双手合十,低头喃喃地祷告了几句,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想必在这段时间里,萨沙已经被疾病折磨地十分痛苦,当林裕初小心翼翼地将它尚还温柔的身体托起来放进纸箱里的时候,直感觉手里捧着的是只毛绒玩具狗。    ☆、变性性取向   “我想——我是这样想的,”林裕初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靠回沙发上,“这种病毒既然是从非洲被带回来的,那非洲人应该早就知道TDC的存在了,也应该会有控制病毒漫延的方法。不然,那些人不早就死绝了么?”   “靠那些草叶树皮熬出来的苦汁么?”丽贝卡低头熨着衣服,“这种方法不安全,纯粹的汁液提炼,不会有另外的副作用和毒□□?”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以毒攻毒’。说不定TDC就需要更猛烈的毒性来攻克。”林裕初重新坐直身子,“你们这些白种人,除了过度讲求卫生之外,还容易看不起人。就像实验室里那些尖鼻子蓝眼睛,带着金丝眼镜的专家们,觉得那些肤色黝黑,长相粗笨的原始黑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比科学实验更好的方法呢?”   “所以,你在网上查到什么线索了么?”   “那个部落实在是太原始,除了地理位置还算明确之外,相关资料都很少。白种人的科学技术,也不是万能的。”   “你在这里逼我承认有什么用,”丽贝卡看着他无奈地一笑,“亲爱的,你得搞定的是实验室里的老家伙们,他们相当顽固。”   “且自大。”林裕初紧声跟上,又自言自语似的,“或许我该去非洲跑一趟。”   “你开什么玩笑。”   而林裕初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并没有接话。   时间又过了几周,医院里的病患依旧在不断增多,然而他们的研究依然只是稍稍有些进展。   林裕初的心思逐渐脱离了研究方面,整天也不去实验室,窝在办公室里一页一页地翻完了《本草纲目》和《黄帝内经》。   只是,中国的医药古籍和非洲原始部落的传染病,地理区域跨度实在是太大,连一例相似的案例都没能找到。他虽然为此付出了相当的精力,但总归方向不对,一无所获。   实验室里的那些研究专家越来越少看见林裕初,都在暗自笑话这果然是富人家娇惯出来的少爷,做什么事情是兴头上的,毫无毅力。   由于现在医护人员紧缺,很多医院迫于无奈,开出高薪来招聘临时工。要求也很低,手脚利索,懂得最基本的护理之时就行。   可即便如此,前来应聘的人还是少之又少。毕竟现在死神当头,人人自危,谁也不想跑到医院这种极容易被传染的地方去。   丽贝卡无意间看见医院的招聘启事,有些心动。   “如果你觉得现在赚的钱不够用的话,我可以帮你另外想办法。医院的话,你最好还是别去。”林裕初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我不是为了钱,”丽贝卡低了低头,“我只是想去帮忙。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去面对。”   “不,贝姬。”林裕初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凑到她面前耐心地劝说道,“我之所以选择留在医院,是因为我是一名医生,这是医生的天职。而你,根本没必要去这样做。你知道有多少医护人员都辞职了么?还有一些也被感染了。我想你还不了解这有多危险,我妈这段时间总是竭力避免出门,而且从来不与生人接触。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她都恨不得能在我们房子的大门口装上一个消毒设置了——”   “可我总得做点事情,这样整天躲在家里,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丽贝卡握紧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诚恳道,“让我陪着你。”   林裕初最终被说服,同意丽贝卡去医院做了临时护工。   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碰面的几率大大增加。加之林裕初最近对实验室莫名地心生抵触,干脆又变回了那个每天治病查房的医生。丽贝卡来了之后,他对去各病房乱窜,以及表达慰问这些方面就表现出了史无前例地勤快。   只不过今天运气有些背,他一连蹿了十几间病房,口水都快说干了,也没能看见丽贝卡的影子,有些灰心。但因为中国有着“好事成双”的古话,大多数中国人都比较信这一点,对双数青睐有加。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第十六间病房。   事实证明,古语之所以能传下来,是因为它相当的灵验。   丽贝卡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护士服,带着医用口罩,侧面对着他,正在把病人的空吊瓶撤下来,换上生理盐水。   那几个病人很是纳闷:这位不是主治医生的医生,今天是又要来说废话了么?   不过这些天下来,林裕初的脸皮已经被磨练地很厚,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不过今天既然丽贝卡在场,他就不需要再长篇大论说废话了,直接把她叫出去就好了。   丽贝卡见他进来,微微有些惊讶,低声和那床的病人嘱咐了几句,就快步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护士跟在医生后面走很正常。所以林裕初相当大方,一路上也不避着人,直接带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丽贝卡坐在沙发上,接过林裕初给他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   “你累不累?”林裕初挨近她坐下。   丽贝卡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嗯了一声。   “那好,”林裕初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来给你揉揉。”   他让丽贝卡在沙发上趴好,自己则在她身上这里按按那里揉揉,同时进行了吃豆腐和按摩这两项工程。   他手法不错,力道适中,丽贝卡被他侍弄地挺舒服,浑身酥软,沉沉地想要睡过去,也就没和他计较。   林裕初忍了半天,实在是按捺不住,便开口问道:“贝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选择去整形的原因?”   丽贝卡依旧闭着眼睛,懒散道:“我只是践行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想法。”   “我不觉得你需要这些人为的改造,我觉得——有种别样的美。”   “那种青涩的,像是还未发育完全的女学生式的美吗?”丽贝卡翻过身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亲爱的,你这只是一时的新鲜感而已。而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就不属于青涩了,我可不想等你主动过来厌弃我——”   “我可从没说过这种话,也没有过这种想法。”林裕初抓住她的那只手,漂亮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所以,你挑什么时间不好,偏偏挑了那段时间?”   “你猜?”丽贝卡半撑着躺在沙发上,半睁的绿色瞳孔里有着猫一般性感的慵懒。   “我猜,”林裕初单膝跪上沙发的一侧,压了上去,一手有意无意地按上她□□的胸部,低低道,“你一是想报复我的冷淡,二是又想勾引我回来——”   “林医生……”他正准备吻上去,正后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什么事?”林裕初一边问,一边转身故意将漏在外面的听诊器塞进胸前白大褂的口袋里。   丽贝卡也坐了起来,低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把裙摆往下扯了扯。   小护士看了被他挡在身后的丽贝卡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档案:“戴维医生让我把这个给您。”   说到戴维,林裕初猛然记了起来:这就是之前那个在医院走廊里谈论过丽贝卡的那个小护士,她清楚丽贝卡的事情。   可能丽贝卡也不习惯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干脆低头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尽量避开那个小护士紧追不舍的视线,快步走了出去。   “咳咳!”   林裕初提醒了两声,那个小护士才收回视线,对他尴尬地一笑。   “你吓跑我的病人了,”林裕初翻阅着她递过来的档案,头也不抬,“要不,你来给我新研究出来的按摩手法做个试验者,我觉得效果应该还不错。”   “林医生,”听他这么说,小护士有些支吾,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似的,“刚才那个……她好像是个变性人——”   林裕初将档案扔到桌子上,看了她一眼:“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信口开河,造别人的谣!”   “我见过她,她找戴维医生问过变性手术的事情。”   “也许是你认错人了呢?”   “不会的,她很漂亮也很特别,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那么——”林裕初摊了摊手,“人家的生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林医生,您有没有想过: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医院却进来了一个变性的护理人员,您还和她暧昧——如果这让那些病患和家属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争端?我们医院里会炸开锅的,院长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变性人和同性恋并不是一种概念。”林裕初打断她的话。   “可这并不能阻止绝大多数人将这两者混为一谈。因为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在变性之前,就是同性恋。”小护士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林裕初无可否认,她说的就是事实。   他得在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前,让丽贝卡辞掉工作。丽贝卡有好心,却并不代表那些被TDC弄得惊惶不已的人会领情。 ☆、假意的爱情   一位白人老妇人,齐肩的卷发都成了银色,却像是看什么罪人似的看着丽贝卡:“我想弄明白你的性别,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丽贝卡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握紧双手,尴尬地站在原地。   整间病房里都静默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们的身上。   “你的性取向是男性吗?你是个同性恋?”老妇人继续发问。   丽贝卡咬紧下唇,好半天才回答:“说实话,夫人,这些问题——我跟您一样矛盾……”   “哦,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给我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   见丽贝卡不答话,老妇人干脆将视线饶过她,看向对面床位的黑人女护士,她是医院从贫民窟里新招来的。   “她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既然这样,我想请你来帮我拔掉针头,可以吗?”   黑人女护士扫了丽贝卡一眼,还是走了过来,帮她拔掉了输液针头。   “你们这个群体为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们带来灾祸,让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待死神!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工作是为了高薪还是愧疚,我只知道,我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服务!”   病房里依然是沉静一片,不管是病患还是护士,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他们用这种无声,来表达他们对老妇人话语的赞同,来表达他们对她的抗议。   痛苦的神色在丽贝卡的眼底一闪而过。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平静地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那些话的影响。   “我很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为你们带来今天这样坏的一幕,真的。”丽贝卡环视了他们一眼,低低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工作辞了就辞了,我早就说过那群人不会领你的情。这世界上吃力不讨好的生气够多的了,你根本就没必要给自己添堵。没人要求你非要去回报社会,回报那样一群家伙,不值。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不哄得自己开开心心,那还有什么意思?”林裕初一壁开车,一壁不忘给她灌输负能量的鸡汤。   丽贝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手搁在车窗边支着额角,眼睛看着窗外,风呼呼地从她脸边刮过。   “我在他们眼里被妖魔化,为什么人们非要用一小部分人的行为来定义一个群体的性质?这不公平——”   “公平只是相对的。”   “他们都说美国是世界上最开放最先进的国家。”   “所谓开放先进也只是相对的。就像是生活在美国的华裔,必须足够努力足够拼命,才能避免在这个以白人社会为主体,种族色彩依旧浓厚的国家被人所瞧不起。可到最后,白人又说:你瞧那群中国移民,他们那么拼命,没日没夜地赚钱,赚了钱后,却又不懂得享乐——”   “我从没这么想过。”丽贝卡转过身来,贴近他。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林裕初偏头一笑,“至少我自以为是相当地劳逸结合。不是不上进,只是不赞成那么拼。”   林裕初话音刚落,丽贝卡是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几秒,面向林裕初道:“我妈妈……”   这是她开始变装之后之后,格劳恩太太第一次主动拨过来的电话。   “接吧,或许她想通了呢。”林裕初温言。   丽贝卡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妈妈——”   “贝姬。”   在这短短几个音节中,她可以说是听到了那份来自母亲的,久违的温情。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要滚下泪来。   “你们那里的情况我也在新闻上看见了,我很高兴没有听到你染病的消息。”格劳恩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很平静,“电视上的死者名单我听完了一份又一份,听到那么多还年轻,还有大好未来的年轻人就这么突然一下子没了。我突然发现,其实生活中现有的一切都很脆弱,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轻易去摧毁它。而你是我的孩子,我想我应该没有理由不支持你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也应该尊重那个最真实你,毕竟我们只有短短几十年的相处时间。我的初衷,一直都是希望你能够快乐——”   格劳恩太太没有听见丽贝卡答话,只是听见了电话那边强忍着的啜泣声,她微微一笑,蔼声:“好了,别哭了。现在,你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会来陪你做手术。不过,我还是希望手术之后你能回来休养,乡下的空气对人好处总是要多得多。我想,我一定会以你为骄傲的,我的女儿。”   “你这反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林裕初看她挂了电话之后就握着手机又哭又笑的,忍不住问了一句。   丽贝卡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那纸巾擦干净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说,生活根本就没有那么糟糕,总是会有否极泰来的时候。”林裕初说着,悠扬地吹了一声口哨。   凯文开着车,在后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他原本是在路边试着新车,无意间看见林裕初的车从一条岔道上开了过来,鬼使神差地,他就跟了上去。   凯文将车停在公寓旁。通过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两个人在做什么。   一个计划也随之诞生。   林裕初拿了衣服,转身去浴室里洗澡。丽贝卡环顾四周,觉得家里实在是有些杂乱,虽然稍感疲惫,但还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手收拾。   正忙着,林裕初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来电名称:凯文。   她本来想把手机放回桌上置之不理,可铃声执拗地响了一次又一次,她实在是无可奈何,按下了接听键。   “林,”还没等她说话,那边凯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那儿剩的另一块刻章,你还要不要了?咱们当时在酒吧里面的赌注可是说好了的:一对刻章,你把那个丽贝卡想办法弄到手,我给你一块。然后你再想办法甩掉她,我再给你另一块。你还想不想要一对了?昨天可是有个人,要出高价要从我手里买那一对呢!”   凯文话音未落,丽贝卡就挂断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有点迷茫。   凯文刚刚说过的话还一字不落地停留在她的脑海里,逐字逐句地敲打过她的心头。她一手扶在椅背上,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假的……都是假的?   浴室里的灯灭了,林裕初已经穿好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丽贝卡苍白笔直地站在那里,关切道:“你怎么了?跟生病了似的。”   丽贝卡调整好呼吸,平静地开口:“刚刚凯文给你打了个电话。”   “嗯?”   “他问你,那作为赌注剩下的另一块刻章,你要还是不要了。”   林裕初的呼吸陡地一颤,好容易才勉强笑道:“你在说些什么?”   “是我上次问你的那一块么?”丽贝卡并不理会他的提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你告诉我,那是你从某个古董店里淘来的。”   “实际上,是拿我做赌约。我替你赢来的,是不是?”   “原来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低贱,比不过一对作为玩物的刻章。”   “你怎么能这样……?”   这冰冷的声音到了最后,还是不免染上了一丝哭腔。   林裕初听得出来,心脏像是被一把刀子生生地剖开,内心挣扎良久,终于说出了一句无力的话:   “你听我解锁……”   “我没有不让你解释。”丽贝卡轻声,看向他的那双绿色美目里,一如既往地清澈见底。   “你的解释,我会听,我愿意听你说——”   她的眼底还有希望。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他平日里一贯讨巧的口才突然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明明已经在心里想好,出口时却变得分外艰涩: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跟凯文打了赌。但不仅仅是为了那对刻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你非常具有吸引力——所以到后来——你去医院给我送衣服的那前几天,我发现……自己是真的被你给吸引了,你跟我以前所交往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你具备了很多人身上所没有的特质……”   “很多人身上所没有的特质?”丽贝卡冷冷地笑,“说的是我不男不女尴尬的性别么?感谢你,这么委婉。难道说,你在取向方面本来就是个扭曲的人,就喜欢我这种变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裕初急忙辩解。   “是这个意思也好,不是这个意思也罢,这些都不再重要了。”丽贝卡叹了口气,心里残存着的一丝希望最终还是消散地无影无踪,“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是:一开始,你确实只是把我当成赌注的一部分。但是现在,你爱我,是不是?”   林裕初用力地点头,眼里闪现出几分光芒。   “我不需要这种从一开始就别有动机的爱。因为这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我,这都是一种作贱。”丽贝卡说话的音量低得接近气声,但一双眼睛已经瞪得血红,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固执地不肯滚落下来。   “我不接受这种……以欺骗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爱情。我的真心,你可以选择拒绝,甚至是践踏……但我,决不容忍欺骗。”   “无可否认,是你用那段装出来的体贴和热情打动了我。这多荒唐……我居然会因为一番另有目的的的假意而爱上一个人,无知地沦为两个富家子弟闲暇时的玩物……我所爱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是个骗局……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笑话,不是吗?”   丽贝卡说完,重新抬眼看向他。那眼光陌生地像是在打量一个她所完全不认识的人。可又是迷茫而急切地,在他的脸上搜寻着。似乎是想透过他的躯壳寻找到那个曾经让她深爱着的人,以获得能够支撑下去的勇气。   然而,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最后的婚纱   “你在非洲待了一个月,就只弄到了这个么?”一个年纪最大的专家,将林裕初带回来的密封植株样品放回了桌子上,语气和神态中明显透着不满。   “这玩意儿在我自小长大的西部地区简直就是随处可见,我们拿它来喂牲口。我觉得,它不值得你费那么多周折。”另外一个人开口。   这两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怀疑林裕初他们根本没有在非洲办正经事,只是在回来的时候顺手扯了株野草来敷衍。   “我们找到了那个部落。当地的导游告诉我们,他们的族群确实在很久以前就收到过TDC的侵袭,整个部落差点绝迹。但幸存下来的人们发现,这种病主要是一种只会在夏季出现的水蝇叮咬所致。但生长着这种野草的地方却看不见半点那种水蝇的踪影,所以他们琢磨出拿这种植株泡水绞汁擦洗身体来预防TDC的办法。”林裕初说着,一旁的助手拿出摄影机中的录像作证。   “他们在整整一个夏季,都会拿这种植物的汁液来擦洗身体吗?”专家们还是有些不信。   “是,这样即使是被水蝇叮咬了,也不会感染。”林裕初点头,“所以我想,既然这种植株可以起到预防的作用,那如果我们能过利用先进的医学手段去进一步挖掘出它的药性,说不定这种在美国西部随处可见的,毫不起眼的植株恰恰就是我们的福音呢?”   也许是群众方面催逼得实在是太紧,这支专家团队聚在一起开了个十几分钟的短会,竟然同意了林裕初的想法,答应将他们的研究成果与植株的研究相结合,开发新药品。   整天待在实验室里,白天黑夜混着过的日子总是流逝地飞快,基本上见过林裕初的人都说,见过拼的,还没见过这么拼的,简直就像是对研究着了魔。   当然,他这种工作方式也带动了和他一起研究的那些人。一部分是因为确实是受到了感染,另一部分的那些老专家觉得,如果他们的敬业精神还不如一个年轻人,那太丢面子了。   然而,只有林裕初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这么拼,不但是因为现在情况紧迫,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丽贝卡。   他从未觉得如此亏欠,伤害过一个人。   他爱过别人,但从没像这样去爱过一个人。   他也想,帮她洗脱那些强加于她身上的罪名,让她能够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如果他现在的大脑不被那些研究数据塞满,每天不把自己弄得极累极累的话,他就会无可抑制地想起她。   然后,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愧疚充斥着他的灵魂。   拼命总是会有回报的。两个月后,用以对抗TDC的新药品研发成功,药效相当显著。   “甜心,你知道么?”凯文手里夹着半根烟,鼻子里喷出雾气,粗声道,“新药的研究者之一,是我那个优柔寡断的华裔朋友!我猜,他之所以那么拼命地研究药品,一定是想洗白他的前女友!不,是前男友!”   穿着吊带深V的红发姑娘往他怀里靠了靠,拉着勾人的媚音娇笑道:“怎么了?难道他也是个同性恋?”   “或许应该解释成双性恋,因为那个人,不属于男女中的任何一类,是个十足的异端!而我的朋友,一定是想替他洗清那些同性恋者泼到他身上的脏水!但是!这脏水是与生俱来的!罪恶的同性恋在地球上是永远都得不到认同的!他们那群人,就该被推进火坑里烧死!全都烧死,烧干净!不过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件很令自己满意的事情……”   凯文说着,微微低下头去,去勾那女郎尖翘的下巴。   “什么事情?”女郎就试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变来回蹭着。   “这当然要保密——”凯文说着,在对方浑圆紧实的臀部上拍了一巴掌,倾过身去吸茶几上水晶冰壶里过滤出来的□□。   “诶——”女郎站起身来拉了他一把,笑道,“这个东西的纯度可比一般的要高的多,足足有几千毫克呢,你小心一点。”   “我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磕□□,阿司匹林什么都从来都是成把成把地吃——”凯文说着,扒拉开女郎的手,半咧嘴邪笑道,“你等着,待会儿,我带你,飞、上、云、霄——”   “那我等着……”女郎双手圈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吹着气,低低地呢喃。   从昨天半夜,一直到第二天正午凯文才从夜总会里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拦腰,带着吸毒泄欲之后飘飘欲仙的步伐,摸进了地下车库,找到了自己的车。   他伸手去摸方向盘,可那方向盘在他眼中的形状早已扭曲了,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近在眼前,无论他怎么伸手去抓,好像就是抓不住。   “该死的!”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一脚踹在了轿车的操纵杆上。   恍恍惚惚中,他像是看见了自己车钥匙掉在了外面。于是他又咒骂了一声,打开车门准备去捡,却在即将站起来那一刻狠狠往后摔了下去——   他死在轿车驾驶座上,手里还紧紧抓着方向盘。   在新闻报道TDC的情况已经得到全方位的控制的那天,举城欢庆。市长在临海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会,林裕初他们作为上宾受邀。各界名流荟萃于此,林先生、林太太也光荣出席。绅士淑女们穿梭于豪华的会场之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这绝对是桩相当大的功绩,一向喜形不露于色的林先生今天也把骄傲写在了脸上。今晚单单是源源不断前来敬酒的人就已经让他很忙不开,可他还是挤出时间来接受了媒体的采访,那些人对林裕初的赞美,他也一一收下。   林裕初也被一群记者包围着,刚回答完这个问题马上就来了下一个,记者们都在排队等着,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他刚刚应付完最后一拨记者,额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 就被林太太拽进了一个由贵妇小姐组成的圈子里:   “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次子,林裕初……”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丽贝卡养好那些伤。   只是,如果说在林裕初离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活得像个幽灵。那么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则是活得像具行尸。   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似乎永无止境,无时无刻地不在蚕食她的灵魂。世界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沼,沼底隐匿着无数的恶魔,它们是撒旦的使者,正伸长了爪牙预备拉她下去。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沉入沼泽中,无力自救,无人求救,终日煎熬痛苦,噩梦连连。   她的家里也是门窗禁闭,窗帘终日拉得密不透光。她虽是在黑暗中寻求安全感,可也避免不了最终被黑暗吞噬成一具空壳。   但,一切苦难,将止于今晚。   她走到卧室里,摸索着开了灯。   这是那天她从街上回来之后第一次开灯,长久的黑暗,让眼睛极不适应这种强光。她眯起微微有些刺痛的眼睛,打量着这间房里所熟悉的一切,感觉视力有些退化。   她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最靠里间的那扇衣橱。   带着浅淡金色的婚纱赫然入目,在灯光下显现出淡淡的光华。她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抚过那光洁的塔夫绸面料,然后将它从衣橱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平铺在床上。自己则转身去了浴室,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洗着自己的身体,最后甚是细致地抹上了身体乳和精油。   然后换上婚纱,坐到了梳妆台前。   先上底妆,之后再用眉笔、眼线液、眼影睫毛膏、散粉,层层勾勒晕染。她像画家对待极其重要的画作一般,不厌其烦地描画着自己的脸,力求做到完美无缺。   镜子中映出了一张精致瘦削的美人脸,只是唇色太过于苍白,还不能称之为是娇艳。   丽贝卡伸出手,先是拿了一管珊瑚红的唇膏,不过又很快扔掉,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了另一只。   一抹雾面暗紫现于唇上,镜中的她微一偏头,轻启唇瓣,露出若隐若现的贝齿,映衬着婚纱,平添了一股冰冷的魅惑感。   想想似乎还差了点什么,她又拿出了一瓶酒红色的蔻丹,涂满十指,再耐心地等它晾干。   最后,再盘好发髻,戴上头纱,换上一双白色暗秀绸缎高跟鞋。   整个过程都充满了一种庄重的仪式感,连婚纱,都合身地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灯又关上了,还伴随着一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沉重的关门声。   “……我相信,这次的成功绝对不是某一个的功劳,而是我们团队合作,以及大家不放弃、不泄气、坚守下来的结果。所有的市民都一样值得被敬重,因为在与TDC抗争的过程当中,你们都是能过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者。我在此向你们给予由衷的祝贺——伟大的战士。至于我,也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   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在公众面前念完,林裕初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扫视了下方众人一眼,适时地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顿时,台下的掌声和记者们早已准备好的镜头闪光灯还有咔擦咔擦声混成一片,看得他有些目眩神迷。   林先生和林太太在他正步走下台后手挽手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人一样的举止优雅,精神焕发。   “刚刚在你演讲的时候,你哥特地打了国际长途过来。他让我们代他祝贺你,说他以你为荣。对了,他年底会回来一次。”   林太太说着,和林先生同时举起手里的酒杯,和他杯壁相碰。   “干杯,为你所取得的成功,为我们家族的荣耀。” ☆、永眠于深海   “祝贺你,林裕初……”   丽贝卡站在海边的沙滩上,侧脸看过不远处的那幢灯火璀璨的高楼。那么一派歌舞繁华的景象,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里面人群的说笑声。   一拨又一拨的海浪被推向岸边,拍打着海岸。海风带来海上特有的咸湿的味道,椰子树的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摆,海面上翻腾着白色的泡沫。   一轮银色的圆月悬挂在海平线上,清辉散落海面,折射出银白色的冷光。   我愿在消亡之时,向神灵祈祷……   丽贝卡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以我所受之苦难,以我所向之虔诚;   我诚挚地祈求,祈求神的恩眷;   以明月之皎洁,以海水之浩渺;   我将在此驻足,接受圣灵的洗礼;   抛却尘世,濯净其强加于我的侮辱;   我祈祷能够作为一个女人,完美无缺的女人;   乘踏海波,寻觅天国之桥;   也许会是前路漫漫,永无止境;   亦或会在重洋之上,永世远行;   以银月,以沧海,为证!   明月的清辉似乎更加纯净了一些,海面上的银色月光碎成小块,浪花翻卷。   丽贝卡睁开眼,抬手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又整理好裙摆和头纱,缓缓偏过头,向海滨最华丽最耀眼的地带看了一眼。作为地标,酒店那处繁华如旧,歌舞如旧。   最后一眼,没有留恋,亦无哀伤。   她微微抬起下颔,唇角上扬,翘起的弧度漂亮而精巧。   于林裕初,她不恨,却亦不去原谅;   于这世界,她不争,却也从来不容。   沙滩上的贝壳碎片因为鞋跟的压力而更深地嵌入沙子当中。丽贝卡走在海滩上,几英尺长的头纱被海风吹得飘扬迤逦,似是与月辉共舞。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一如在林裕初离开之后,一如在那个男人让她求饶之时。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向谁弯过腰,没有折辱过自己的尊严,这很好。   冰凉的海水已经淹没过了她的脚踝,丽贝卡仍旧没有停下来。她就像是当初忠于自己的意愿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论前方是否浪花翻涌,深海幽幽。   “没错,那种植物在西部确实是很常见,可谁知道呢?最开始研究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林裕初摇头笑着,又抿了一口酒。   “说实话,我当时批下你递交上来的申请文书时,根本就不对你抱什么希望,甚至已经做好了你回不来的打算了。不管怎么说,我敬佩你——”市长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一个高挑漂亮的白人女孩向他们走了过来,便伸手拉过那女孩,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女路易莎斯内普。”   “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斯内普小姐。”林裕初微笑着和对方握手。   路易莎露齿一笑:“您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林先生。”   市长来来回回扫了他们两个人几眼,颇有意味地笑:“刚刚巴登先生说要找我商量一件事情,你们先聊着,我待会儿回来。”   说完,转身就撇下他们二人走开了。   “叔叔他总是这样。”路易莎无奈地耸了耸肩。   丽贝卡仰起脸,张开双臂似是在与夜风相拥。   身体和神志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在空中飘飘忽忽找不到降落点。   整个世界寂静得只剩下了耳边的水声。   这辈子活得不后悔,但也不想从头来过。   她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最后,世界是真的清净了,连水声都已消失。   羽毛还在空中飘飘忽忽。几英尺高的浪花从不远处的水面上的倏地打了过来,羽毛终于坠落。   海面于是恢复平静。   时下午夜十二点零七分。   林裕初正靠在窗台边和路易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口处却突然一阵绞痛。   这痛来得又急又狠,像是有一双手伸进他的胸膛里面,大力拧压他的心脏,肺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内被消耗殆尽,明明张着口却无法呼吸,胸腔如同如同溺了水一般直感觉像是要炸开。他毫无防备,手里的酒杯哗啦一声摔得粉碎。林裕初一手扶住窗台勉强不让自己跪下去,俊朗的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   路易莎吃了一惊,刚去想叫人过来,就被林裕初制止了。激烈的绞痛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消失,而他已经全身都是冷汗。   “你……你没事吧?”一旁的路易莎紧张地问道。   林裕初摇摇头,歉意地一笑;“我没什么,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就好了。很抱歉,失陪了。”   他避开喧闹的人群,独自跑到了最靠海的露天阳台上。   蹊跷的是,自从那阵绞痛之后,他的心就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变得非常惶恐。这种惶恐,源于他丧失了归依感。   所有的感情都在这时变得无处着落。   自然而然的,他就想起了丽贝卡。   “贝姬,”他喃喃,“你再等我几天,等我有了足够的勇气,我就去找你,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也不要分开。你要穿上那件婚纱,做我最美的新娘。贝姬,你说好不好?”   他抬眼,举目看向不远处的深海,海面上是难得的平静无波。   今晚的月色,也格外的清疏。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有个女人跳海自杀了,就在那天举行晚会的海滩那里。”苏珊坐到林裕初旁边,顺口就聊了一句。   林裕初正忙着给凯文悲伤的父母发去慰问的电子邮件,他依旧低头敲着电脑,随口问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谁知道。不过听说是她在德克萨斯州的母亲两个月都没能联系上她,但之前又收到过一笔银行汇款,里面有四万多美金,说是让她母亲帮忙保管。另外还附带了一封信,心里面桩桩件件都交代清楚了。她母亲觉得蹊跷,前两天咱们这儿刚刚开放就找过来了。结果拿房东的钥匙开了她租住公寓的门,发现人不见了,但东西什么的都在。房东说她上次支付的租金还能维持到十二月但这段时间却一次也没见过她出门。她母亲听见这样说,就报了警,警方调出了周边地区所有路段的录像,这一查就查出来自杀了。好像姓什么……哦对,格劳恩。”   “姓什么?!”林裕初几乎是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姓格劳恩。诶——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儿?”苏珊话还没说完,林裕初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车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苏珊所说的那片海滩边。   今天天气有些冷,沙滩上没有几个游人。   林裕初茫茫然地走到海边,有些无助地眺望着湛蓝色的大海。   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一块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本能地低头一看像是烟灰色玉石的一角。   他赶紧蹲了下来,将周围的沙土刨开。   一只烟灰色的玉镯,看样子像是不久前被海浪冲上来的。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自己送给丽贝卡的那只玉镯,只是玉质的表面已经不再光滑,相当明显地多了一些划痕,有些地方甚至还被磕碎了一小块,多了些细微的裂纹。   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才能把一只完好无缺的镯子弄成这样?   倏地,他想起了自己刚回来那天,曾在街角遇到过一场群殴,当时他急于研究,并没有下车去制止,而是拨打了911。   他记得当时,从人群缝隙间的地面上露出了一截带血的人的手腕,而那只手腕上恰好也套了个东西。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林裕初跪在沙滩上,说不出话,喊不出声,喉咙里几乎要呕出血来,只觉得有股什么东西侵入体内的筋骨。海面上的风明明很大,但这抑制不了绝望的毒火熊熊焚烧过他的每一寸神经,像是要把他化为灰烬——   若是真能在此刻就化为灰烬,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林裕初回去的时候才是下午三点多钟,难得一次,林先生和林太太居然双双在家。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林太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翘班?”   “我是想——自从上次宴会上回来之后,咱一家人还没腾出时间来单独庆祝吧?”   “你想庆祝还不简单,”林太太说着,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我现在就订一家餐厅。”   “我们自己在家里弄吧,”他说着,脱下外套放到沙发上,“这样随心一点。今天下午给他们都放假,让他们都不要来打扰,妈和我去厨房做菜。”   林先生一笑:“这提议不错。”   “我这都多长时间没进过厨房了,手艺怕是要退步了。”林太太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笑盈盈地由着林裕初挽着她去了厨房。   不过多时,厨房里就已经弥漫出中式菜肴特有的丰富香味。林裕初给林太太打下手,低头在砧板上切着西芹,突然轻声道:“真可惜,哥不在。”   “他不年底就要回来了么,这日子快得很。”林太太从橱柜中拿出桂皮,茴香等佐料,笑道,“你们小时候总打架,见了面就跟斗红眼的小公鸡似的。现在大了,三年五载不见,倒又知道想了。诶,你虾仁洗干净没有?洋葱待会儿切。”   “这洋葱辣眼睛。”林裕初拿手擦了擦眼眶,含含糊糊道。   “那你快去洗虾仁,洋葱我来。”林太太说着,将他拨到一边。   各色菜肴很快就陆续摆上了桌,林先生也心情颇好地拿钥匙去开了酒柜,挑了一瓶顶级的红葡萄酒出来,道;“本来我觉得这菜该配上茅台,可我收藏的茅台酒都是有些年份的,那后劲儿,你们怕是受不住。”   林裕初去拿了三只擦得透亮的高脚杯出来,依次浅浅斟上酒,自己却并不坐下,而是站着端起了酒杯。   林先生和林太太并坐着都微笑着看向他,预备等他说些什么。   “我也只会说些陈腔老调,”林裕初低头一笑,又举了举杯,“这么些年,爸妈养育我,栽培我,很不容易。我之前顽劣,不懂这些,算不清让你们白费了多少心。而现在……总归是静下心来,正儿八经地做了一件事情。之前千不是万不是,但现在总算能凭这一件,以后在人前给爸妈长长脸,给家里略添点光……”他说着,话音突然哽咽,忙低咳几声掩饰了过去,“总算是——能当成是做儿子的一片孝心,不枉你们呕心沥血,抚养了我一场。”    ☆、深海为共坟   夫妻二人听了这话,明明是个该欢喜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觉得悲伤。林裕初说的这些话,这句句听起来都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在里面。   林太太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瞧瞧你,又不会说话了。咱们一家子往后日子还长,别这么晦气!再乱说,小心你爸又要训你了。”   “我是被爸从小训到大的,爸不训我,恐怕我还干不成什么事情呢。”他笑着放下酒杯,改换了一副庄重的神色,走到林先生面前,屈膝下跪,拜了三拜。   林先生惊愕:“好端端的,你这是在干什么?”说着,就要扶他起来。   林太太也赶紧站起来拉他,林裕初却挣开他们的手,面向林太太道:“妈辛苦,妈也要受拜。”说完,也毫不含糊地给她叩了三个头。   “好了好了,你这头都给磕红了,也不知道疼呐!”林太太在他站起来之后,伸手给他揉了揉,又低头给自己擦眼泪,林先生眼里也有泪花在闪。   “还有,”他重新回到座位上,道,“我前一段时间,很累了,想留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医院那边的工作,我刚刚给辞了——”   “辞了就辞了吧,等休息够了再出去也是一样,身体垮了就不好了。”林先生道。   “对,工作哪有身体重要。”林太太说着,起身给他递了一碗汤。   因为林裕初那天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反常,所以夫妻二人想着他莫不是前一阵子做研究做得用脑过度,有些疯傻了。怕出什么事情,只能尽量推掉那些应酬,尽可能多的花时间在家里看着,观察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可林裕初除了每天一日三餐按时下来吃饭,其余的时间都闷在房里也不知到在干什么。林太太曾经借故进去查看几次,发现他不是蒙头缩在被子里,就是趴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要么就是站在窗边发呆,倒还真是有一种韬光养晦的光景在里面。他们只得将满腹疑团打消,可那股不详的预感却依然萦绕在心头。   这天,破天荒的,林裕初居然在晚饭之后下了楼。林太太见他将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穿了西装,还系了领结,便问道:“裕初,你这是要出门?”   “我之前一个同事结婚,我得去一趟。”   “你是该出去逛逛,不然像这样一天到晚闷在家里,早晚得闷出病来。”   林裕初嗯了一声突然对着坐在沙发上看数据文件的林先生叫了声“爸”。   “怎么了?”林先生抬头。   “回家是回来休息的,您这样把工作带回家,对身体不好。有时间您也应该陪陪我妈,你们在家里交流真的挺少的。”   “看你教的好小子,居然训到我头上来了。”林先生望向林太太,两人相视一笑。   “说真的,有缘分能在一起不容易。这么多年了,能一起走过来更不容易。”他相当认真地保持这一副规劝的口气。   “你也不怕耽误时间出门。”林先生扶了扶眼镜。   “是啊,走吧。”林太太笑着对他挥手。   “嗯,这就走了。”林裕初答了一句,一手搭上门柄,又低声喃喃道,“我走了,走了。也该走了……”   “早点回来,裕初。”林太太的声音被两扇雕花木门沉重的闭合声所吞噬。   和宴会那晚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天气,林裕初在最靠海的酒店里定下了一间套房。   这间套房里的陈设并不是算最好,但它的落地玻璃窗下,正对着海。   林裕初拉开窗前厚重的帘子,俯瞰下去,深海似乎就置于他的脚底。   月影飘渺,海声如诉。   玻璃窗也被拉开,他站在窗前,海风吹拂着他的衣摆。   林裕初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像是在沉思。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了。这几天,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前后后,像是想了很多,可归根结底,也只想了一件事情——   反反复复地,他思考着这件事情:是不是如果没有他,那丽贝卡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绝望,就可以不用绝望到——自杀的地步……   只是,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到底是还是不是,于他而言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结局如此,就算他现在跑到教堂里痛哭流涕,拿尖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以心头热血供奉神坛,也不能带来任何改变和救赎。   况且这种行为太过于血腥极端,贝姬知道以后一定会很不喜欢。   她不知道,其实她不高兴时微微抿紧嘴唇的样子很动人。   记得以前,他和丽贝卡在一起出去的时候,遇到遇到稍低一点需要弯腰才能过去的障碍物时,如果是树枝绳索之类,她就用手将它们抬高。如果是不能抬高的,那她就微微屈一下膝盖。总而言之,丽贝卡在他的印象里,腰线总是笔直端正。现在想来,他才明白她的骄傲其实从来都不输他,以至于更甚。   他记得她说话时的语调,动作和神态。他记得当时周围的环境和布景,他甚至能够回忆起她所留下的温度和气息——   那样鲜活,一如昨日。   海面上的风似乎大了一些。   林裕初从怀中掏出那只玉镯,攥在手里,向前一步,闭上眼,毫无征兆地,身体往前倾倒。   海风入怀。   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海水凉意刺骨,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进口鼻。   林裕初没有挣扎,只是由着自己的身体在水中下沉,再下沉。   古语云: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四周幽蓝幽蓝的一片,海草在水底伴随着波浪浮动。数十英尺外的前方,似是隐隐有亮光。   他努力将已经涣散了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向那团亮光。   亮光之中,似是出现了一道女人优雅的背影。她身披嫁裳,款款前行。裙摆摇曳,头纱飘扬。   贝姬——   尽管四肢已经僵硬,但他还是拼尽残存的力气,往那个方向游去。   不远处的丽贝卡侧过脸,似乎是对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而后,渐行渐远。   你相信——人死之后会存在魂灵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人死之后也会做梦的话,那她必将夜夜来访于我的梦中。   我所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人世间对她而言已经渺茫而全无希望。不然,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地这么极端不可?   至于我,有很大一部分是因她的绝望而绝望,这和我本身的绝望一起,构成了我的毁灭。   既然天堂已没有我们的庇身之所,那我们就在死神的黑翼之下相逢。   他重新阖上眼,依旧攥紧了手中的玉镯,身躯被海波带动地起伏。   末了,不论是曾经的缠绵缱绻还是现在的痛彻心扉,一切的一切都随波而散,化为最后一声几近微不可闻的叹息。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